笔尖上的精灵 发表于 2014-12-28 12:54

错错错(小说)

    绪言:这是发生在砣乡松兹市的一个真实故事,虽然过去了一些时间,但拂去时间的灰尘,一个血淋淋的故事便从人们记忆的闸门中破门而出。
错错错(小说)    第一节:丁岗怒打钱美娇    丁岗咬着牙,把门一关。紧接着屋子里就响起了哎哟,哎哟!丁岗把堂客打得跟杀猪一样地叫。    钱美娇吓得钻到了床底下。她像只老鼠,身体蜷缩着,抖个不停。丁岗仍不解气,用脚踢。哎哟,你个瘌痢儿哦,你个瘌痢种哦!美娇骂得声嘶力竭,哭得撕心裂肺。我叫你骂,我叫你骂,丁岗一脚踢得比一脚狠,你个孬×!本地人把傻子称为孬子,孬×是一句很脏的话。    钱美娇骂丁岗是瘌痢,也不是无中生有。他的确是个瘌痢。    瘌痢的种类很多,叫法也不同。当地人管周围有头发的叫“沿有”,又称顶上光。管头发稀疏的叫“荒毛”,也称“玉米须”,为什么叫玉米须呢?因为瘌痢头上长出的毛跟玉米须一个贼样。管一根毛都没有的叫“火烧天”,又叫“电灯泡”。    美娇骂他瘌痢,这要是换作平常,他并不生气。今天,一来是他本来就有气,加之,她骂他瘌痢儿瘌痢种,就等于挖了他的祖宗。他是谁生的?他父亲生的;他父亲是谁生的?是他爷爷生的。按这种逻辑推理,骂他瘌痢儿瘌痢种,就等于骂他的父亲是瘌痢,爷爷是瘌痢,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瘌痢,说得更严重点,连他丁家祖坟上都长出了瘌痢。    他狠命一脚,美娇又骂了一句瘌痢儿!他火上浇油,把蓝布帽子摘下往床上一丢。头皮红红的,活像个火烧天!啪!床边的痰盂被他一脚踢得撞到了墙上,然后又咕咚咕咚地在水泥地上打着滚。一只麻猫瞪着双惊恐的眼睛,嗖地一声,从窗子中逃出去了。    他双手在床底下胡乱地捞着,捞了一把又一把的空气,他气急败坏地又骂了句,孬×,我戳你娘!骂得是气贯长虹。美娇在床底下爬来爬去,爬得悉悉索索地响,这声音很像老鼠在吃粮。不一会儿,丁岗便摸到了她一绺头发,他迅速地往手上一绕,然后拼命地往外一拖。姆妈叻——美娇哭得就像死了娘。    美娇双手抱头,浑身发抖,身体蜷缩得如只老鼠,如被猫用爪子玩弄的老鼠,嘴里不断地求饶,丁岗,莫打了,莫打了。丁岗的眼睛凶狠地咬着美娇,恨不得要把她咬成肉丁。美娇披头散发,一身脏兮兮的,但一张好看的脸仍然很好看。丁岗的心,骤然一阵抽搐,他再也不忍心下手了。    但气难平恨难消,丁岗的头皮都被气红了。丁岗一直怒视着美娇。美娇埋着头,一声不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内一片死寂。良久,他头皮上的红色在慢慢散去,散去后又变得锃亮锃亮的,如笼罩着一层佛光,他端着张愤怒的脸,杵在美娇的面前就如一个凶神恶煞的菩萨。他从床上拿起那顶脏兮兮的蓝布帽往头上一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快说!但说话的声音善了些,眼神也善了许多。    美娇拍了拍身上的灰,拢了拢头发,一副姣好的模样又楚楚动人。她仍然埋着头,一声不吭。    活奶奶,你讲哒,难道你想把我活活气死!丁岗咆哮着。    美娇是村里模样很俊的女人。有人说她,前有前看后有后看,左有左看右有右看,上有上看下有下看,总之一切好看!她比丁岗小接近二十岁,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如果在外人眼里,她与丁岗走在一块,没人会想到他俩是夫妻。丁岗常常美滋滋地说,他找美娇做媳妇是老鼠吃白米,活活糟蹋粮食。这话在村里人听来,认为他是谦虚。个个都知道美娇的头脑不管用,不知哪句话能讲,哪句话不能讲,说话总是无心无肺的,是个标准的二百五,空有一副好皮囊。俗话说,花配花柳配柳,破粪箕配笤帚。丁岗一个瘌痢头,与美娇应是绝配!这就难怪丁岗找了美娇就像得了个金元宝似的,整天把笑挂在脸上。    丁岗的父母早年双亡,隔壁邻居同情他,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叫上他。丁岗也很得人喜欢,别家有什么干不动的活,就是没叫他,他也会主动帮忙。他最讨人喜欢的是,会说笑话,一听他说笑话,有人就会笑破肚皮。    一般,他晚上好串门。丁岗,你来了!别人和他打招呼。他说,我不来行吗?你家的油灯这么暗。他摘下帽子,问了句,你感觉屋里亮些啵?有几次,别人叫他,丁岗,丁岗!他装聋作哑。叫了多声后,他才说,你叫错人了,我不是丁岗,我叫精光。此后,人们就直呼他精光了。叫他时,他总是笑眯眯的,而且回答得特别响亮——唉!有时还以姿势说话,取下帽子,点了一下精光的头。    一次闲聊中,人们谈到村里的干部,说他们心黑肺黑五脏六腑全部黑光。于是他接了腔,不指名道姓,说村里个别干部戴了顶小帽子,就像吃了伟哥一样,神气活现的。人们听后,一想,捧腹大笑,嘴里骂他,精光,你个确泼鬼(俏皮鬼),你要死!而他则是皮笑肉不笑。人们的笑声一停,他又拖着一句阴阳怪调,还过呢——不过什么?别人在等待他的下文。他故意咳了几声,等卖足了关子才说,村官这顶小帽子还怪神奇的,只要往头上一套,哪怕他再穷,就像庄稼浇了粪,眨眼就变乌了,长得乌云墨黑的(乌,是指庄稼墨绿的颜色;乌云墨黑是指庄稼非常茂盛的样子)。有人说,他没有读多少书,说话还怪有水平的,真是“确泼尖溜”。确泼尖溜是当地的土话,意思是说,讲的话形象生动,幽默风趣,尖酸刻薄,说话还很滑头,让人抓不着把柄。    虽然家里精光,头也精光,但为人硬气,村里从没有流传过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四十岁那年,他交了个狗屎运,同村的田嫂为他介绍了钱美娇。美娇娘家也在同一个村,对丁岗是知根知底,美娇的父母把一个缺心眼的女儿嫁给他倒也放心。婚后生一女,叫喇叭。女孩叫这名字十分不雅,有人劝他给孩子改个名字。他说,我一生什么不会,就会吹个喇叭,叫她喇叭是喜欢她。丁岗的喇叭吹得好,在那一带很有名气。逢办婚丧喜事,就有人请他去吹剌叭。女儿喇叭读了个初中就到南京打工去了。丁岗和美娇在家住平房两间,种地几亩,养猪几头,日子过得也算风生水起。美娇虽然缺心眼,但事能做,只是不主动,像一台磨,推一下转一圈,推两下转两圈,不推不动,家里邋遢得一塌糊涂,有人说她家里乱得揪心,脏得闹心,连鸡都飞到锅台上去屙屎。但丁岗从不嫌她这些,平时把她宠得跟宝贝似的。    打堂客,丁岗还是第一次。当然打人骂人总归是不对的,何况是打自己的堂客,而且还是关起门来打,就像打个偷牛的贼。这里面一定有他的苦衷和难以抑制的愤怒。他这人虽然嘴很糙,×呀×的,老把个×挂在嘴上,其实他的性格还是蛮温和的,天生也没长出个打人的相来。    孬×,你讲哒!丁岗的脸又变得像一只愤怒的狮子。    无怪丁岗愤怒。这事要是发生在别家,什么事也没有,而美娇把她和陈长风睡觉的事,告诉了丁岗。事情是这样,今天上午美娇一人下地,在棉花地里下化肥,碰巧陈长风也在下化肥。后来俩人就那个上了。美娇回家后就对丁岗笑嘻嘻地说,长风叔真带劲,比你还带劲……丁岗先是一楞,然后气血上涌。嘭地一声,他把门关上了,然后就痛打着美娇。    丁岗在心里冷静一想,再打也没有用,孬子就是孬子,打死也是个孬子,永远打不出个灵醒来。但让他最担心的是,美娇这张没有遮拦的嘴!这样的话都讲给他听,说不定一会又讲给别人听,如果这样就丑死了,别人会在背地里叫他绿帽子。陈长风,我戳你娘,你欺负老子!从小到大,村里还没有人欺负过我,就你这个老王八!丁岗在心中深恶痛绝地骂着,骂了他又骂他祖宗,一直骂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他的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咬得陈长风的先人们的骨头炸响。    陈长风的确该骂,他很老了,现有七十岁了。他家就住在美娇娘家紧隔壁。美娇做姑娘时,长风跟她开过玩笑,问她,美娇,今后你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呀?美娇说,就嫁跟长风叔你一样的人。长风叔你长得漂亮!长风呸了一口,连忙说,你孬你孬!当时有许多人在场,轰地一声,人们一下子笑翻了。后来这笑话立马传遍了全村,丁岗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长风以前不是这种人,怎么突然变得老不正经了呢?丁岗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是谁先……他给美娇拱起笑脸,只要你一五一十地说,我就不打你。他作了一次深呼吸,把愤怒牢牢地摁到了心底。    美娇扑哧一声笑了。她真是无心无肺!她说,是我到他地里去的,我先抱的他的腰……丁岗的心咯噔一下,之后仔细地看了看她:她一脸的痴迷,上衣的纽扣到现在还串着门,他感到一阵恶心,之后出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美娇嘴嘟着,又被他打得一声不吭了。    这事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如果就这么算了,那么绿帽子岂不是越戴越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美娇的这张嘴!今天是陈长风,明天会有李长风,后天说不定又冒出个张长风来。说实话,他并不担心村里的年轻人,年轻人基本出去打工去了。话说回来,就是没有出去打工,年轻人也根本瞧不起她这个孬子。他最担心的就是村里的一些老色鬼,有几个声名狼藉的老鬼,扒灰有瘾,脸上的皮比水牛胯里的皮还厚,一旦让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不定明天就会飞来一群苍蝇,都来叮美娇这枚臭蛋。这么一想,他着实吓了一跳,如此下去,他就变成绿帽子公司的经理了。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气愤,他感到无地自容,如果地上有个洞,他会立马钻进去,不想做人宁可当老鼠。之后他一咬牙,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闹,要搞得陈长风家人死牛发瘟,鸡飞屋脊狗跳墙!他想了半天,头壳都想痛了,终于想到了一个人们常说的词——杀一儆百!    美娇,只要你听我的话,照我说的话去说,我保证再也不打你,打你就是你的儿,你的瘌痢儿,好啵?    美娇大幅度地点着头。    一会我就带你到派出所去报案,你就说是长风先抱你的好啵?我一定要告长风强奸你。    就不是,就不是!是我先抱的他,美娇一梗脖子说,么事叫强奸哦?大大的眼睛,如一汪清澈的见底的潭。    丁岗朝她一扬手,一双眼睛又露凶光,脸也变了颜色。    她一缩脖子,双眼一闭,而后,头又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第二节:支书接受风流案    丁岗的家住在直坝村。沿江镇派出所的范所长就是因丁岗告状的事来到了直坝村部。一下车,他就挺着个肚子,很有领导风度地进去了。进屋,范所长就盯着墙壁在看:当面墙上的正中写有“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毛体大字。左右两边的墙,有村民小组分布情况,有人口统计表,有计划生育统计表,有外出务工人员情况摸底表,反正杂七杂八的表把两边的墙帖得一点空隙都没有,显得是花里胡哨的。花书记在一旁给范所长陪着笑脸,领导,这都是一些形式,是哄鬼的。范所长一拍肚子,哈哈一笑,嗯,形式也是一种主义,是主义就是一种信仰;你的这个形式搞得有模有样,有声有色!之后他略有所思,连连点头,这真是形式主义的范本,范本呐!了不得,了不得,哈哈哈!    一落座,妇女主任小王就给范所长端来了茶。范所长立马叫了声美女,说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小王说,所长有一双不同别人的脚,太金贵了!一张脸笑得无比灿烂。所长嘿嘿一笑,笑得内容复杂,仔细一品,还有点脏兮兮的味道。他又说了句,想你呐!小王闹了个大红脸,之后,笑嘻嘻地出去了。    范所长呷了一口茶,然后讲明了来意。花书记连连点头,说这事我知道,丁岗来找过我。所长说,稳定压倒一切,他要村里出面调解这件事。花书记问,依法处理不好吗?所长说,怎么处理?尔后嘿嘿一笑,他说,那个钱美娇,开始说是陈长风强奸她,但问了几句又不是那么回事。这事明摆着的,是周喻打黄着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嗯,这话说得不确切,应当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俩加在一起叫情愿!范所长哈哈一笑,又说,这不是治安案件,也更不是刑事案件。花书记问,你们派出所出面调解不是更合适吗?范所长说,我们最近很忙,要突击应付上面的工作考评,人都分不开身,哪有时间过问这点小事?村里不是有治保主任吗?这也是村里职责范围内的事嘛。花书记哈哈一笑,说来说去,范所长你是把皮球踢给我们。行,你所长说了话,我得听。哎,不听怎么行呢,说不定哪天赌博落到你范所长手上了。范所长哈哈一笑,说算你识相,记住,我们不但管赌博还管嫖娼!花书记笑了笑,那事我绝对不干。    花书记问,要我们处理这件事可以,那到底是谁的错呢?    范所长眉头一拧,这事说不好,丁岗不说这件事就什么事没有,他是屎不臭挑起来臭,丁岗应当有错;钱美娇虽然是个孬子,但不是孬得到处乱跑的,也不是那种吃饭不知放碗,走路不知转弯的孬子,她不去搂陈长风,陈长风会干那事吗?最起码,孬子在这件事上不孬,我认为她也有责任;陈长风嘛,晚节不保,当然也有责任啦。    所长,这个有错,那个有错,到底是谁的错?总不能个个都处理吧?花书记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镇里的村支书就算你最有本事,事情一到你的手上就会迎刃而解,你说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只要把事情平息了就行。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如果连你都不相信,那我们这个镇上就没有能人了。    谢谢所长鼓励!花书记笑容满面,而心里却在骂,你个狗日的,在我面前耍奸卖滑!    ……    点保佬!花书记亮着嗓子喊了一声。眨眼间村治保主任就屁颠着进来了。花书记吩咐点保佬,说留范所长在村里吃饭。他还对范所长说,这么招待你很不像样,应当要到镇上饭店里请你,但目前上面抓得……范所长一点头,哈哈一笑,打断了花书记的话,要得要得!在村里吃好,你们村里的伙食搞得不孬!特别是你们食堂把猪肉、鱼一锅烧,很好的!这道菜叫龙虎斗,对吧?    点保佬,给范所长拿包香烟来,大中华!花书记又在喊。    第三节:长风夜往乌龙庙    一连几天,陈长风就像丢人魂似的,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人一天比一天瘦。老伴问,你是不是病了?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老伴仍不放心地说,有病就去看医生,拖不得的。长风说,能有什么病呢,身上不痛不痒的,又不冷不热的,可能是感了风寒吧。说话时,长风的头一直是埋着的,而且埋得很低,差点儿就插到了胯里。最近他心虚,不敢看老伴的那双眼睛,老伴的眼睛好像长了刺一样,戳得他浑身不舒服。连日来,他看别人的眼睛也感觉很异常,不是长了刺就是长了刀,闹得他一直不敢出门。可是,躲在家里也不舒服,连孙子多多看他的眼神都好像是怪怪的。于是,他不想看人,希望所有人都在他眼前暂时消失。他只看猫看狗。说来也怪,家中那只黑母猫好像在有意地躲着他,一看到他就一溜烟跑了,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凶器一样;小花狗以前总是对他摇头摆尾地撒娇,可最近几天见着他就把尾巴夹得紧紧的。看它那架式,长风似乎懂了,心想,唉,小狗都知人性,也不愿意和我这种人打交道了。他呆在家中实在难受,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日子过得如同煎熬,他常常跑到家后的菜园中去看看疏菜,目的是去透透气。    有一点让他很庆幸,那天点保佬通知他去派出所,是用手招他,招得是神神秘秘的,把他叫到一边后才悄悄地说起了这事。如果不秘密点,稍一张扬,那后果就不堪设想,老伴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他是钻土的抛尸的,世上死人怎不死你。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怎么才能过了这道坎?到底能不能过这道坎,目前是个天大的问号。他眼下已是火烧了眉毛,卵头上还架起了剃头刀,丁岗把他告上了公堂,说他强奸。瞧丁岗那架式,不把他搞死是决不罢休的。他可怎么办呢?    晚上,他胡乱地吃了几口面条,算是了一下差事,碗一放就对老伴说,今晚我去趟乌龙庙,去求求菩萨保佑我的伤风感冒早些好起来。老伴一听,眉开眼笑地说,去吧去吧,不要忘了,也给儿子和儿媳妇求求,求菩萨保佑他们在外面平平安安,还给多多求求,保佑多多学习进步,来日考上个好大学!    夜黑风高。长风打看手电,拖着疲软的步子,踽踽独行,他如一个于黑夜行走的幽灵。乌龙庙离他家仅有三里路,而他感觉有百里之遥。去乌龙庙是一条偏辟的小径,是泥土路,路面坑洼,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路的两边没有人家。风呼呼地刮着。从远处一看,他的手电就像一团蹿动的鬼火,风声时而尖锐时而舒缓,阴森森地,好像是鬼在叫。他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上冷汗淋漓。    他不怕鬼。一想起派出所传唤他的事就害怕,比怕鬼还害怕。那天,民警取完他的材料,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一直盯得他浑身发毛。——你个老鬼,都这把年纪了,真没有想到,你上面有想法,下面还有办法。你个老不死的,滚!回家听候处理!一听说滚,他是满心喜欢;但又听到个“听候处理”,他的心就咚咚咚地狂跳不止。他本想花点钱了事,没想到是个“听候处理”!他往深处一想,就知道派出所把此事拖了个很长的尾巴。“听候处理”是不是坐牢哇?我的个天呐!其实,这事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哇,对不对?哎,就是那个孬子美娇!又回过头来一想,不是你的错又是谁的错呢?当时你如果控制住了,不就没有这个麻烦吗?嗨,都说,人老了,七十只能摸,八十只能想,九十只能叹气,简单地说,就是七摸八想九叹气。多年来,我的情况与公安的那位同志说的恰恰相反,是没想法也没有办法。总之,人一倒霉盐钵生蛆,被她这么一抱,就被她抱下水了。说来也怪,她一抱就叫醒了我身上那老不争气的东西。唉,东西呀东西,你真不争气!你长在我的身上只能无用不能有用,一有用我就丑死了!他在心里后悔得恨不得找把刀来把这东西割了。他恨他一生的清白毁在了孬子美娇的身上,而且还为她上了公堂,犯了“官符星”。他在心里祈求着,菩萨!大王老爷!保佑我平平安安地过了这道坎吧,弟子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弟子一定行善积德。他一路默叨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乌龙庙颠去。    第四节:丁岗大闹镇政府    丁岗横睡在镇政府的大门口。一件廉价的白衬衣上写满了冤字。胸前背后各有一个醒目的大冤字,还被画了的圆圈圈着,一个像太阳一个像月亮,其它的小冤字就像满天的星斗。他一年四季都不摘的帽子,这会儿也摘了,可能是想让精光的头渲染一下冤屈的气氛。    嗯,他的确很冤,冤啊,冤啊,冤得头发都不长!    他在地上滚着,滚了一身的灰,嘴里又哭又喊,我要申冤,我要申冤!凡遇有干部模样的人进出,他就连忙箍住对方的腿,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讲着古代人说的话——青天大老爷,你为草民作主吧!草民冤哪——比窦娥还冤!    其实,丁岗开始并没有想来镇政府。一连几天他去村里找了花书记,花书记说,你去找派出所呀,我们又不是执法机关,怎么处理?丁岗急得就把帽子一摘,红着头皮诉苦,派出所说,这件事不算案件。花书记你评评理,我的女人被人家强奸了不是案,那什么是案?这还有没有公理了!花书记笑了笑,这你得去问派出所,问我能解决什么问题?丁岗说,派出所说,案子交到了村里,由村里处理呀。派出所都处理不好,村里能处理好吗?花书记再次笑了笑,丁叔,找我们没有用,你回去,回去。    丁岗坚决不回去,要一找到底。花书记就叫他找点保佬,说他是治保主任。接下来的几天里,丁岗天天找,跟着找,追着找,缠着找,找得他自己都快要崩溃了。花书记把这一切都看眼里,笑在心里。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他就跟丁岗说,丁叔,站在你的角度上看问题,你是有理,老婆都被人睡了还得不到理,那什么才有理?天下还有没有理!丁岗把个头点得佛光闪闪,嘴里不停地说,就是就是!不过,花书记用了个“不过”来吊了一下丁岗的胃口,丁叔,你想想我说的这个“不过”是什么意思呢?丁岗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我家那个孬×也有点错。花书记一拍丁岗的肩头说,对啦!都说我丁叔讲理,果真讲理!不过——花书记又讲了句不过,还把声音拖得意味深长。丁岗听花书记又说不过,人就冷得如一块冰,冻得心里直打哆嗦。他静静地看着花书记,期待风暴之后就是彩虹。花书记双目如电,在丁岗的脸上闪了几下,而后又温和地说,为了你的事,我翻了一下法律,站在法律的角度上看待这个问题,这的确不是案件!你要相信派出所,他们是执法单位,不能违法办案,对此事作出的结论只能是这样。按照法律的说法,长风伯睡了美娇婶,睡了也是白睡,他不要为后果埋单的……丁岗的脸一下子就变乌了,恨不得要找根绳子上吊。但是,花书记说了个但是,突然眼睛一亮,长风伯也真是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不应当不应当,应当给他点教训!丁岗扑通一声跪在了花书记的面前。花书记说,丁叔,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他连忙去拉他。丁岗泣不成声地说,你真是村民的好父母官,你的话说得真帖心,说到我心里去了。    丁岗的情绪平静了后,花书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丁叔,不是我说你,你打婶子也打得太毒了,你把她的身上打成了花斑豹……忽然,扑哧一声打断了花书记的话,他一抬头,见妇女主任小王在一旁掩口而笑。接着点保佬跟着小王也一同在笑。    那天钱美娇一人跑到村里找花书记,她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上衣脱光了,她说,花书记,你看看,那个瘌痢儿把我打成么样子!花书记盯着美娇的身子在全神贯注地看,嘴里不停地嘬,嘬嘬嘬嘬嘬嘬,怎么打成这样,嘬嘬嘬嘬嘬嘬。事后,小王笑花书记,说他看美娇的身子,样子真入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花书记被她闹了个大红脸。点保佬在一旁打趣道,书记莫不好意思,美娇只孬点,人还是好看的。小王说,就是,她的身子好看得很呐。    花书记想起这个小插曲,脸红了,然后用眼剜了他俩一下。接着又说,丁叔,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只是派出所没有理由处理这件事,我们就更找不出理由来处理。当然,只要你配合,没有理由可以找出理由……    点保佬在一旁被花书记一说,糊涂了,他想,这件事很好处理的,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事先通过接触双方,了解到陈长风巴不得用点钱和事,而丁岗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用点钱就能把问题摆平。事后,他问花书记,为什么这么处理?花书记笑眯眯地用手指轻轻敲着他的头,不要怕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处理,大乱必有大治嘛,这一计叫做第三十七计!点保佬一脸疑惑,心想,哪来的三十七计?花书记对他哈哈一笑,此一计,叫做挑起群众斗群众!    丁岗对花书记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花书记的确在这一带是个书记王,点子多,说话说得让人心服口服。书记的这碗饭该他吃。那天花书记给他出点子,他激动得差点放声痛哭,他深深地认识到,花书记这是在有意帮他,是真心帮热心帮,是不要报酬地帮,又是铁面无私地帮!如果不是花书记比他年纪小,他可能要把花书记喊叔,反过来叫。丁岗为了实施花书记的这一计策,当晚他专门跑到镇上去找了上访专业户郭麻子。这人可有名气了,他去过省市县,还到过北京,如果有条件他还可能去联合国。郭麻子见丁岗给他捉来了两只鸡,麻脸开了花,于是就教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一般,上访的人说他是人民,这话没错,是人民;但人民只是个中性词,并不全是褒义,难道人民中就没有刁民吗?郭麻子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刁民!为什么政府往往就怕这样的人?    我是人民呐,人民政府给不给人民作主哇?你们还是不是人民的父母官呐!难道你们都是贪官和昏官!你们不把我的事情处理好,老子就死在这里!丁岗有一声无一声地喊着,喊得好像一会儿就要断气一样。围观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镇政府的大门之前,可以用门庭若市一词来形容。    第五节:长风再入乌龙庙    听到丁岗大闹镇政府的消息,长风整日里是惶恐不安。他还听说村里正在插手这件事,吓得更是魂都飞了。今天他又跪在了菩萨的面前。他双掌合在胸前,眯着眼睛,一脸愁容,嘴皮在不断地动,如说着千言万语。他要把心里的话全部掏给菩萨。    他最担心的是村里插手这件事。俗话说,泥从脚下烂,上面对他怎么一个处理,这都要问花书记的意见。花书记能给他说话吗?他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很大的惊叹号。    花书记跟他儿子是同学,他儿子和花书记两人的关系以前很好,就是推选村干时,历史把他俩推到了风尖浪口,由同学加朋友转为了竞争对手。当时长风也是鬼迷心窍,一心想让儿子当上村官,混出个人样来,也让祖坟上也长出一棵当官的草。于是,他就帮助儿子找花书记的茬,说他有男女作风问题,他一直把这件事反映到了镇里。事后,花书记的官照样做了。一日,花书记的堂客来到长风的家门口,双手叉着腰,指猫骂狗,说今后哪个再造她男人的谣,她就把他的牙齿骨敲散,让他满地找牙。    庙中的主持,一脸慈眉善目。他对长风笑了笑,施主,你一连两次跑庙,是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吧?    长风一惊,心想神了!他点了点头,他说,请师傅指点一二,如果能让我过了这个坎,我日后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主持先是微微一笑,而后眉头一蹙,我看你印堂发黑,鼻子发红,这是主凶哇!长风听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身子就如这庙堂中晃动的烛火。主持朝上指了指,给菩萨多磕几个头吧。有菩萨在,你就没有过不去的桥,迈不过的坎,阿弥陀佛。心诚则灵,如果你相信菩萨,就上点功德款吧。长风立马拿出两百块钱,眼都没眨一下就塞进了功德箱。    主持说了句善哉善哉,之后专门上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长风在他的念经声中,头磕得一直不歇。    第六节:持令箭快速断案    陈长风在村部逢人点头,挨个发烟,抽香烟的手在不停地抖,脸上的笑容堆得是厚厚的,但僵硬得比哭还难看。之后,他被点保佬领到了花书记的办公室。    花书记说了声长风伯你坐!之后就没有言语了。过了好一会儿,忽听到花书记一声叹息,这声长叹,终于叹破了让长风揪心的沉寂。可是,叹了一声后又没有下文了。一会儿,花书记用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敲。敲的声音很小,但在长风听来,是惊涛骇浪,听得他是心惊肉跳;这声音又像是一阵阵轰轰隆隆的炮声,震得他的内脏在出血。    花书记,我老不死,我给你丢脸啦……长风说完就给了自己两个厚厚实实的耳光。    长风伯,你莫作践自己!之后,花书记拿出了丁岗的状纸,从桌上往长风跟前一送,长风伯,你看看吧。    他起身,木然地接过状纸。    状纸上叙述了他强奸的经过。下面有美娇的名字和她捺的指印。这红红的指印在他眼前幻化成了一滴鲜红的血,是一滴杀人的血!状纸的右上角有镇长的批示:“一查到底,严肃处理。”这批示,又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剑,一下子捅进他的心窝中去了。他目光呆泄,吓得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眼泪在一串串地流,事情不是这样哇——花书记你要给我作主哇——他说得哽哽咽咽,声音缓慢得还有一种血气不足的拖拉。    点保佬立马把他扶了起来,让他歪在了一张条椅上。花书记朝点保佬使了个眼色,点保主任,我们今天要重点做好丁叔的工作,叫他不要再闹了,乡里乡亲的,没有意思。今天你的工作务很重,我知道丁叔长个瘌痢头,性格也是个瘌痢头,人说瘌痢头难剃。点保佬明白,这话是讲给长风听的。他笑了笑,说,花书记,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既定方针办!心想,这花书记也太有能耐了,笑容里都长了牙!    点保佬一转身,花书记就说,长风伯,有些事怎么能说得清呢?这件事就是发生在你两个人的身上,她说你强奸,我们又不能说不是。你看看,这上面有镇长的批示,他指示要一查到底,严肃处理。镇长是什么人?在我们这个地方就是通天的人物了!他说要处理,谁敢不处理?派出所要听他的,村里要听他的,镇里一切事都要听他的。    他嘴里这么说,而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批示是上级对上访人贯用的套话,对上访人愤怒的情绪能起到暂时缓解的作用。一查到底?问题派出所已查清楚了,这不是案件;严肃处理?怎么处理!但话又说回来,他要的就是这种带有火药味的批示,这是尚方宝剑!没有这把剑,以什么理由来处理此事?这就是理由!    花书记陡然提高了音量,长风伯,你知道强奸是怎么处理吗?这是犯罪,那是要坐牢的!    长风埋着头,浑身抖得如同打摆子一样。    花书记懂演讲艺术,他能把声调的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又陡然把声音压得很低,如果去坐牢,我看你这把老骨头一定会烂在牢里。想想是不是这样?我的长风伯!    长风歪着,如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从一双惊恐的眼神中还能判断出他仍剩有一口活气。    长风伯,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抓进去了,我好说歹说,总算把上面说通了,让这事暂时摁住了。如果把你一个七十岁的人抓去坐牢,我于心不忍呐,如果你在牢里出现意外,唉,我怎么向你的儿子交待呢?    花书记一席声情并茂的话,让他一双眼睛有些活泛了,脸上在慢慢地回阳,身子也坐正了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说,花书记你给我作主,你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全听你的。说完,他就掏出了一把钱,可能有一千多块的样子。他结巴着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花书记连忙把钱塞进了长风的口袋里,说,给什么钱?凭心而论,你有错,美娇婶就没有错吗?丁叔呢,他这么闹还要不要脸了?不像话!长风伯,你儿子儿媳在外面打工不容易。虽然我不能资助你,但你的利益我总要保护吧。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的好就像你对儿子一样,这我永远是不会忘记的。    长风没有想到花书记是个宰相肚中能撑船的人!他在心里骂着自己:悔他不该在乌龙庙菩萨的面前说担心花书记报复他的话。他认为自己是个小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花书记和风细雨、春雨润物的说话声中,他的胆子陡然长了个头,问了句,花书记,那这件事如何处理?    写十张悔过书,你自己去贴,贴在村里一些主要地方。这也是意思一下,给上面交个差罢了。    长风摇了摇头,不行的,不行的,老伴知道了还不骂死我,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花书记哈哈一笑,长风伯,你想想看,这事被丁叔这么一闹,全镇的人都知道了,你的老脸是无法保住了,我大婶今天不知道,明天也会知道,你说是吗?反正你也被他闹得丑破皮了,总之是个丑,不写悔过书也还是丑,写了说不定能把这事给平息了。    长风点了点头,点得有气无力,心想是这么个理。    做丁岗的工作时,点保佬说了花书记作出的处理意见。没想到丁岗一口就答应了,他迅速把帽子往头上一套,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脸。丁岗在心里想,这样处理要得,只要给长风和别人敲个警钟就行,看以后谁还敢在我丁岗的女人身上打主意,看谁有牛×去缠我美娇。签完协议,花书记对丁岗说,丁叔,你先回去吧,一会你就去看贴出来的东西,十张,一张都不会少的,监督员由你来当好吧!丁岗说了句,要得,转身就走了。心想,这要不是花书记,我这王八当定了,当得永远都不能翻身。    长风写悔过书,花书记一直在旁边。花书记突然说,悔过书难听,就叫大字报。长风握着毛笔,看着花书记,一脸疑惑。点保佬在一旁哧哧地笑。花书记说,什么悔过书?美娇婶难道就没有错?丁叔难道就没有错?就叫大字报,这不伦不类就是好,能混淆是非,也给长风伯留点脸。长风一脸感激,心被感动得流泪。    陈长风在花书记的指点下,写得很简单——“大字报:某年某月某日,我与钱美娇在棉花地里那个上了。这事都是我的责任。错错错。陈长风。”    第七节:一先一后两命亡    知妻莫若夫,正如长风预料的那样,老伴知道了就会翻天。从上午到现在,老伴一直在骂他,骂他钻土的,抛尸的,世上死人怎么不死他,还一边骂一边哭,哭得是无休无歇,骂得是无边无际。她什么事也不干,只是哭专门骂。这事怪他们的宝贝孙子多多。多多在村阳光小说读三年级。今天上午,许多同学笑话他,说他爷爷扒灰,是扒孬子美娇。多多说,就不是,就不是,你的爷爷才扒孬子美娇呢!狗狗说,不信你就去看大字报,你爷爷写了大字报呢,他还在大字报上写了错错错三个大字。许多同学也在一旁帮狗狗的腔,就是就是,不信你就去看,狗狗家的墙上还贴了一张呢。多多说,放你妈的屁,我去看看,如果没有,我就回来撕烂你们的嘴。说完就一溜烟地往狗狗家的方向跑。后来他没有上学,又一溜烟跑回了家。到家就呜呜地哭。他奶奶一问,然后喊了声这个钻土的!紧接着就晕倒在地上。    天黑了。多多吵,奶奶我饿死了,要吃饭。奶奶的两个眼珠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木雕的菩萨。长风一生不会做家务,更不会做饭,无奈,只得上小卖部买来两桶方便面给多多。晚上老伴很早就上床了。长风对老伴细声细气地说:多多睡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儿媳,对不起多多,你打我吧……老伴侧身弯着,屁股朝他,一声不吭,浑身发抖。后来,他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伴,见她的身子再也不抖了,于是他就放心了,又小心翼翼地躺下了。心想,花书记说得对,纸是包不住火的,老伴迟早是会知道的,早一天知道是知道,迟一天知道也是知道,但愿她能原谅我。唉,这件事终于算是了结了!他感到千斤的重担一下从身上卸下来了。一连多少天他都没有睡好觉,困得要命,只躺下一会儿就睡死了。    几声鸡啼擦亮了天边。他起身,一看老伴不在,心想是起早干活去了。他胡乱地披了上衣,心想,得去帮帮老伴,只要她能消气,她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他来到猪圈旁,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老伴弓在猪圈旁的地上,一动不动,那姿势是非常痛苦的样子。当时天才朦朦亮,他走上前,一看,旁边有个农药瓶!他感到大事不好,一摸,老伴的身子都硬了。于是,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当邻居们赶来时,他已昏死在老伴的身旁。    第二天,儿子和儿媳妇就赶到了家。了解情况后,儿子和儿媳妇被丑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看到他就跟有仇似的,也不跟他说一句话。儿子儿媳沉下心硬着头皮为母亲办丧事,只三天就把母亲下葬了。做完头七,儿子和儿媳又一声不吭地带走了多多。    他一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整天发呆,才几天,头发全白了。他常常出现幻觉,见老伴从外面笑吟吟地回到家里,进门就喊一声老头子,问他是不是饿了,说就去给他做饭;一会儿又见老伴给他拿药,说他的胃不好,劝他赶快喝药;还见老伴从内屋拿出一件衣服来,叫他穿上,说天凉了,要注意保暖……醒过神来后,他的泪水就哗啦啦地流,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又叫又嚎,一会儿又狠命地打着自己。他的脸已被自己打得面目全非。    后来,他常呆在老伴的坟边。一边烧纸,一边哭,他朝老伴的坟大声地喊,老伴啊,你出来吧,我求求你啦,求求你出来听我认错好吗?求求你出来打我好吗?随便你怎么打,你把我打死我才痛快呀,我现生不如死哇,老伴!呜呜呜……一连多少天,他也不知烧了多少纸,反正把身上的钱全部买了纸。坟旁的一棵小树被他烧纸烤得快要死了,树叶发黄,叶子在纷纷落下。    一日上午,人们发现了他。他仰面倒在老伴的坟前,面部血迹模糊。他老伴的墓碑上有一处巴掌大小的血迹。这样,人们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他死去可能有些时日了,正在发生着尸胖。蚂蚁钻进他的耳朵里,也有蚂蚁从他嘴里跑出来,还有蚂蚁在他的脸上、脖子上爬来爬去。他死得很骇人,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嘴张得很大,他似乎是盯着天在说话,又像在忏悔,还像在朝天大声地喊些什么。
   (江山编辑部绝品推荐141218第283号)


笔尖上的精灵 发表于 2014-12-28 13:03

    【编者按】【错错错】这是一篇具有乡土气息的小说,可谓构思巧妙,题目寓意深刻。小说采用明暗线索牵出具有讽刺意义的悲剧故事。小说的明线以一场家庭暴力开篇,丁岗的女人——一个傻女人跟七旬老者长风发生关系,便上演了毒打的场景。其实,丁岗也清楚责任并非都在长风。但男人尊严受到了挑战,他要发挥无赖的个性,出口恶气。可谁想:一件丑事,双方均有责任,构不成立案,却节外生枝。暗线便牵出村支书——花书记,也是当事者长风得罪的人,长风忐忑,花书记却在遮遮掩掩中貌似大气、不计前嫌。其实,故意恐吓老实厚道的长风,并使出暗藏杀机的所谓“大字报”公示。结果,长风的老伴不忍欺辱自杀,长风愧对老伴,在坟头凄惨而亡。小说用暗讽的手法,用一个“错错错”深刻的喻题,透过一个事件,通过细腻、传神的心理刻画,和具有地域色彩的语言,把一个无赖的丁岗和淳朴、胆怯的长风刻画的丰满、鲜活,通过典型事件,深刻鞭挞了村官花书记,性格中阴险狡诈和玩弄权术,欺侮淳朴百姓的人性劣迹,结尾悲剧结局、悲怆的场景,给人留下人性的叩问和深邃的思考。推荐佳作!问好老师!【山水神韵:春华秋实】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8250017】【江山编辑部·绝品推荐141218第283号】

笔尖上的精灵 发表于 2014-12-28 13:06

江山绝品评议小组:
这是一篇充满现实意义的官场讽刺小说。小说虽然只反映了底层官场的一个侧面,但正是这个侧面却被作者一下子抓住,细腻地描绘出某些官场人物的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狡黠和冷漠,甚至不惜以百姓的生命为代价。想起,就在几天前,某副县长居然对讨薪的民工说“死了人事情就好办了!”部分官员丑陋的嘴脸暴露无遗,这篇文字恰逢其时地给了这样的官员一个生动的注脚。

笔尖上的精灵 发表于 2014-12-28 13:09

文中的地名人名均系化名,请勿对号入座。

wwwww650621 发表于 2014-12-28 18:22

{:5_233:}{:5_233:}{:5_233:}{:5_233:}{:5_233:}

观后感 发表于 2014-12-28 21:55

朱老师没有生活那来作品呢?那是宿松的事吗?{:5_229:}{:5_229:}{:5_229:}{:5_229:}{:5_229:}

城西街南 发表于 2014-12-29 09:47

            祝贺佳作被评为精品绝品!文题错错错,手法高高高,意义深深深,美誉值值值,读者{:5_233:}{:5_233:}{:5_233:}。

鬼谷子 发表于 2014-12-29 13:07

{:5_233:}{:5_233:}{:5_233:}
赏读佳作,人物刻画活灵活现。

wwwww650621 发表于 2014-12-29 15:50

{:5_233:}{:5_233:}{:5_233:}{:5_233:}

笔尖上的精灵 发表于 2014-12-29 17:11

观后感 发表于 2014-12-28 21:55
朱老师没有生活那来作品呢?那是宿松的事吗?

松兹市的事哦,怎么是宿松的故事呢?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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