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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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主任不还手,民兵营长越发来劲。嘴里骂主任祖宗八代,手上挥拳打去。主任抱着脑袋连连后退,旁边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危急中,二舅雷鸣般一声大吼:“住手!哪个敢再动手老子端他家妈的×!” 攥紧拳头走到两人中间,这拳头虽没鲁达那般大,但谁都挨不起一下。他光棍一条,挨他的打那是贴鬼打着。二舅把主任送进房,关上门,对众人吼道:“滚!滚!滚!都滚得远远的!好美事!”
众人都骂骂咧咧地走了。主任对二舅千恩万谢,只差没下跪。
事情远没结局。这里几天主任家媳妇找上门来又哭又闹。那边民兵营长对媳妇三天一顿打,两天一顿敲。两边媳妇的娘家人也惊动了,男的打,女的骂,双方混合对打,打得难分难解。一时街谈巷议,比唱戏还热闹。有时我们放学回家常赶上了往往停下来看热闹。
二舅则成了热门人物。经常这边人找二舅作证,那边人找他评理。二舅老实人,说这边不是,说那边也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营长媳妇甚至闹上吊,幸亏她孩子发现早,被娘家人接去住了几天。二舅思前想后,喝了半斤酒,来到营长家,站在堂屋指着营长鼻子:“‘有的奀’,你那个狗×的东西,得胜不知回头!吵着闹着你脸上光彩?你自己是个好东西?那年晚上你给老子做媒你道我是傻子不知道?老实告诉你狗×的东西,你不老老实实接回媳妇,我把你的丑事先给你岳父母说,再向公社县里说,再向屋里老老少少说,看你还能不能当营长?” 营长服软了,给他烟。
吸烟后二舅又继续:“主任他是国家干部,随你打了,你得脸了;你媳妇随你打了,她认错了;你媳妇真的作风败坏?她也是为家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该见好就收!” 说得营长忙倒茶让座。
这是二舅亲口对我说的。当真是哑巴上三年街也会说话,他有如此口才让我刮目相看。
一场大风波终于让二舅给平熄了。
这次 “桃色事件” 后,二舅向主任辞职。并不是惧祸走他乡,二舅怕过谁来?况他谁也没得罪,两边都感激他。二舅厚道,他对主任有点难为情。
一次跟主任对面喝一斤酒后,他悄悄离开了合作社。
二舅没回家。没有回到树干笔直,树叶茂密,又细又密的树纹一圈一圈井然有序地排列着的司命树下。虽然他在梦里无数次上司命树捉鸟,下塘戏水,在树下乘凉玩耍。在合作社一年多的生活让他觉得外边比家里好。
主任把二舅介绍到公社畜牧场。畜牧场其实是公社农场,座落在朱元璋与陈友亮作战场的 “得胜山”。在 “铜锣墩” 与 “擂鼓墩” 之间是公社养鱼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 “甲鱼咀”,以盛产甲鱼出名吧。
甲鱼咀南面就是 “得胜山”。
养鱼场背后是一个住着几户人家的小屋叫 “铜锣墩”。传说朱元璋的起义部队曾在这里与陈友亮的部队作战。朱元璋的部队曾在此作战前动员,路经 “甲鱼咀”,来到前边一箭之地的那个土墩 “擂鼓墩” 上擂鼓进军。激战中敌军望见对面一队骑牛打草的农民,使战局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队农民 “头戴大圆帽(斗笠),身披离水袍(蓑衣),骑的弯角马(水牛),扛着钩镰刀(草镰),嘴衔金头箭(黄烟筒),口里咒语念(唱佐坝方言山歌)”。这支从天而降的 “神兵” 使敌军望风而逃。朱元璋大获全胜,皇帝龙颜大悦,把这里命名为 “得胜山”。
“甲鱼咀” 养鱼场都是些近乎原始社会的房屋。土坯垒成四、五尺高的墙,中间竖着一根枫树作顶柱,松树椽条,竹梢桷子,竹梢上横放着树枝,再铺盖些河边割来的茅草,遮日头挡风雨罢了。墙后边竖放两块砖是 “窗户”。土砖砌个土墩,上面安一口大锅,一口小锅,这就是 “灶”。后边用土砖砌成三尺宽的土墩,那是“床”。
那时工厂都停产闹革命,火柴成了紧俏商品。二舅捡一些边角锋利的石头作 “打火石”,把表纸折叠成七、八层,烧过后留下的灰烬,叫 “煤子”。把 “煤子” 放在 “打火石” 上,用铁匠打的三寸来长一寸来宽的 “打火刀” 敲击着 “打火石” 的边锋,火星溅到 “煤子” 的灰烬上,把嘴像鸡屁股般的噘起,将一股劲风吹到 “煤子” 上,表纸便燃烧起来了——这是原始的生火方法。
(2009.12.2.)(2016.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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