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pushui 发表于 2016-9-23 21:25

司命树(7)


   (7)
      养鱼场前有六棵杨树,是二舅屋前司命树孙子的孙子辈。树干百孔千疮,被虫子蛀了很多大洞小洞。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的杨树不及司命树的百倍精神。而且叶子耷拉着,有气无力,树枝弯弯的低垂着,柔若无骨。跟司命树树枝紧密向树干靠拢,树叶片片向上朝天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刚来的日子,望着病歪歪的杨树,二舅想家,思念朝夕相伴的司命树。
      没几天二舅便熟悉了养鱼场的生活。这里不插田,不用牛耕田耖田,不用干这些二舅不喜欢干的农活。春天,二舅到前江去挑鱼苗繁殖的 “孵化水”,来去要半个多月。鱼苗繁殖场的师傅爱喝酒,酒量也大,二舅与他推杯换盏,大战三百余合亦不分胜负,师傅直叫痛快。二人甜甜蜜蜜地喝着八毛一分钱一斤的散装酒,当真酒逢知己千杯少,酒后二人无所不言。鱼苗繁殖,养殖,师傅倾囊相教,全都说给二舅。一来二去,二舅对养鱼苗熟悉了,不久便成为养鱼苗的师傅。养鱼场众人再不敢直呼他二华,更无人敢叫二聋子,都恭恭敬敬地叫他 “二师傅”,“徐师傅”。
      养鱼苗是技术活,不累人,关键是掌握什么时间喂什么料,定时定量而已。二舅有手表,此时他已经能准确地认出手表的分分秒秒了。早晚无事时,二舅拉二胡。他不识谱,但二胡拉的婉转悠扬,悦耳动听。别人唱,他跟着拉,曲调竟然那般和谐协调。我至今仍不明白,二舅耳聋,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好的音乐天赋。他说话嗓子沙哑,但唱起黄梅戏,却有板有眼;唱起文词腔,高吭激扬,别有风味。二舅也爱唱民歌,当然是晕段子多。《十二个时辰》、《【请不要乱说话,词语被禁止】》,二舅能从头唱到尾。《山伯访友》的精彩片段也会唱。我最欣赏的是二舅的一首叫《手扶栏杆》的民歌:
      “手扶栏杆口叹一声哪,鸳鸯枕上劝劝我情人~。……日里想着郎呀吃不下饭哪,夜里想郎满呀满床摸!干哥哥,搂到枕头当的当干哥哟~。”
      歌词写的真切,曲调更加婉转悠扬,字正腔圆,正所谓余音饶梁三日不绝。毫不夸张地说,二舅的民歌如果录音下来,今天或许可能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有时候看到电视里阿宝唱陕北民歌,我就自然地想到二舅。
      二舅勤快,手不停脚不住。空余时间下水抽蒿笋,寻蒿粑;采莲藕丝,挖藕,摘莲蓬;扯菱菜,摘菱角。他还到河滩讨地菜,黄花菜,米索菜,藜蒿,或许小时候穷吧,河里岸上能吃的二舅都认识。这些现在城里人叫生态绿色食品当宝贝的野菜,二舅都能弄。春夏季节,二舅摸泥鳅,捉黄鳝,捕大鱼,张小鱼,摸螺蛳,寻螃壳,抓乌龟,捉鳖,二舅全都会弄来。大雨季节,野生河鲜换着花样尝鲜。有时吃不完,二舅便早早起来,挑一大担鱼沿村叫卖,换回些盐呀肉呀什么的。卖的钱,二舅都拿来买酒。卖不完的,全部给了开代销店的,喝一餐酒,然后手舞足蹈,笑容满面,一路唱着戏哼着歌回养鱼场,大有英雄凯旋归来之气概。
      二舅没读一天书,但他聪明,什么一学便会,我更钦佩他大胆。有一次,他跟两位同事从排湖摇船去洲地。船不大,没有蓬,全靠手摇桨。二舅以前从来没有摇过船,这一次他先看同事荡桨,然后他来荡桨,居然摇得稳稳当当。三人轮流荡桨,说说笑笑。然而,当船摇到湖中离岸10多里时,一位同事热得发了急痧,在船上痛得直叫唤。偏偏这时湖面突然刮起大风,小船在湖里如一片树叶子随浪漂打,摇一桨前进不到一尺,一浪打来后退一丈多。一会儿摇桨的那位便累得浑身无力。风更大了,天昏地暗,四周湖水茫茫一片,呼天不应,喊地无声。发痧那位顾不上肚子疼,跪在船上叩拜天地,摇桨的那一位甚至哭出声来。死亡的恐惧像四周大浪一样钻进二人的心里。
      二舅接过桨,摇了几下,右手使劲,船向左,左手使劲,船向右。桨不听使唤。二舅定一下神,两手同时用力,船平衡了。他不动声色,望定远方,均匀地两手同时用力。船终于听使唤了,颠簸着向前艰难地前进。半个小时后,风停了,船上二位同时喊了声 “阿弥陀佛!” 傍晚时分,船终于到了目的地。二位同事死里逃生,把二舅当救命恩人谢,日后更逢人便夸二舅是神人。


(2009.12.3.)(2016.9.23)


老-顽童 发表于 2016-9-24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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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pushui 发表于 2016-9-24 10:33

老-顽童 发表于 2016-9-24 10:03


谢谢支持!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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