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凤新 发表于 2019-4-1 19:23

巧铃


      巧铃是大姐的养女,本姓张。
      那年,大姐挑着大姐夫做的木器家业:米升子,木托盘在河塌的各村子里去卖货,行到巧铃家屋里——张家楼屋的时候,碰上巧铃的奶奶在家带着巧铃和她的妹妹,巧铃那时六七岁,她亲生的父亲因犯事在改造,她的母亲带着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生活得很是艰辛,几个孩子饱一餐,饿一餐的,巧铃的奶奶问大姐,有没有人家要抱养女孩子,大姐那时生有两个儿子,大毛,的毛,大姐有抱养的想法,可是,那时,在姐家生活也是将就,只是处于温饱状态,家里两个孩子也是嗷嗷待哺,大姐听了巧铃的奶奶的话,迟疑了一下,巧铃的奶奶人老成精,看到了大姐的心事,就极力劝大姐抱养巧铃做女儿,大姐对巧铃的奶奶讲 “我也要回家和我当家的商量一哈,我家景也是一般,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我先去把这些东西卖脱,回来再讲”,大姐从荷包里摸出一点吃的零食给巧铃吃,巧铃跟着大姐一起走了好远。
      傍晚,大姐卖完那些木器家业,从巧铃的屋里路过,看到巧铃在路边等着大姐,巧铃的奶奶也让大姐把巧铃带回家 “侬带回家吧,在这里,早晚都要饿死多,她一个姐姐已抱到复兴农场趋多,家里养不活”,巧铃的亲生母亲也是那样讲“代甲,侬把客带回家养吧,我一个人顾养不了这么多”巧铃的奶奶和亲生母亲讲得言之衰衰的,大姐就把巧铃带回家,大姐夫在人家做木工收工回来,听讲大姐抱养了一个女儿,还去买了一挂千鞭炮,回到家,在家门口放起来。
      隔壁有个宁国来的不懂事的老头在门口听到大姐家放鞭炮,他说:“哪银家野猫枷鸡也”。
      巧铃来大姐家后,大姐和姐夫象自己的小孩一样疼着,其间,巧铃有点不习惯,还回张家卢屋去过一次,但马上就又回来了,巧铃回大姐家就不再讲回张卢屋,大姐抱养了巧铃后,还把巧铃带到我家来,母亲见到巧铃也是很高兴,很开心,象自己的亲外孙一样,我比巧铃才大几岁,正上初中,对于巧铃的来到不冷不热的,二姐也很喜欢巧铃,巧铃的亲生母亲也到我家来过一次,长得很漂亮,白白的皮肤,高高挑挑的身材,她是湖北麻城人,是巧铃的父亲在麻城打铁时认识带回来的,宿松人对湖北带回来的媳妇都是那种看法,带回来不花彩礼的媳妇反而不太珍惜,还说三道四的,经常讲,这家的媳妇是麻城带回来的,那家媳妇是麻城带回来的,到后来,女孩子少了,宿松人就很少能在麻城带媳妇回来了,后来,巧铃就常常来我家,巧铃喊我母亲外婆喊得情真意切的,母亲也是高兴而又开心地答应,巧铃每次来,母亲都开心和高兴得不得了,早稻插田,双抢,三秋,巧铃都跟大姐一起来帮忙过,记得有一年三秋种油菜,我家是种蓸家垅大田里油菜,巧铃也和我们一起去种油菜,巧铃用篼箕(粪箕)挑着半担农家肥和我们一起去蓸家垅田里种油菜,她跟着我,走在我后面,挑着半担粪,走得摇摇晃晃的,我常常回头望望巧铃,都担心她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掉到田坎下边的田里去了,巧铃当时看到我母亲要挑土粪去田里,她就不要她外婆挑,抢着要挑,巧铃做事有些倔犟,你不要她做的,她非要做一下试试看,我比她大不了多少,我讲话,她听了还喜欢和我犟嘴,不听我讲的,只有我母亲(她的外婆)讲的话,她就乖乖地听,我母亲更加喜欢她。
      听大姐讲,巧铃在白果树一点都不怯场,她帮家里放牛,有一个叫什么的人,年纪有四五十岁了,他见巧铃是抱养的,就说话欺负巧铃,巧铃质问那人 “侬看到我是捡来的吧,侬就欺负我吧?侬以为我是楂茅蔸根哈捡来的吧?” 不知道那个人听了一个十岁女孩子这样的质问作何感想,用农村的话那是叫狗欺生,一个大人,一个成年欺负一个小女孩子那叫什么 ,猪狗都不如,不过,狗欺生,是很正常的。
      每年正月,巧铃都和大姐一家都来我家拜年,母亲对她从没分过她和大毛,的毛哪个是大姐亲生的,哪个不是大姐亲生的,对他们是一样的疼爱,巧铃吃饭时也是喜欢捧着饭碗在走廊上吃,在门口吃,不喜欢上桌子吃饭。
      有一次,巧铃来我家时,我和二姐很多人在一起,我们在我家河边的田边,我对巧铃讲 “巧铃佬 ,你长大了,到婆家去的时候,我打一个大衣柜送你”,那个时候,打一个大衣柜送嫁妆礼好象还是很希罕的,二姐对巧铃讲,“巧铃记着啊,的么么要送你一个大衣柜做嫁妆啊”,不知道为什么,巧铃从来大姐家,十多年,我都总是感到她是个小孩子,从来没发现她长大一样,母亲印象中,巧铃长高了,长大了,我总觉得巧铃还是一个小女孩子,是我那几年很少在家吧,只有过年时才在家,正月又早早出门去混。……
      听大姐讲,巧铃到十八岁时,她的亲生母亲来了,讲是接巧铃回家和她一起过年,还说买金耳环给巧铃,过年后,巧铃就没有回大姐家,大姐也明白巧铃的生母的意思,那时,巧铃已是一个大姑娘,什么事都能干,巧铃的亲生母亲不让巧铃回大姐家了。
       后来,听说,有一天,巧铃在张家卢屋拉粮谷到吴岭交公粮时,回去的路上,她拉着空板车,板车上坐着她屋里一个人家的小男孩,巧铃拉着板车在吴岭西门河下岭时跑着,突然,对面来了一辆拖拉机,巧铃为了躲避对面的拖拉机,急忙往路边避让,正好跑到西门河桥上,板车由于惯性作用,颠了一下,板车上的小男孩一下子就颠到河里去了,正巧河里有个捉团鱼的人,见小孩子掉下去,就把小男孩救了上来,但是小男孩当时是奄奄一息的,小男孩的母亲见此情况,随手马上就甩了巧铃一个耳光,并骂 “我家伢儿如果淹死了,你也要死,” 巧铃听了,就往河里跳下去了,巧铃亲生母亲和父亲都不在家,只有巧铃和她奶奶在家,巧铃当时肯定也是吓到了,巧铃跳下河去,当时都没有人能把她救上来,过了许多时间,别人把巧铃捞上来时,巧铃已经死了,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青春,巧铃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没了。
      知道巧铃不在的信息,已是很久很多久以后,我不记得巧铃是什么时候回她张家卢屋家的,也不知道巧铃是什么时候不在的,大姐不愿提起那事,一家人节衣缩食,多养一个小孩十几年,后来却是如此结局,大姐心中也是不愿见到和听到的,一直以来,我总不记得巧铃长大的身影,只记得巧铃小时候来大姐家的那个小女孩子的样子,开始来,走路还是个罗圈腿,走路一圈一圈的,那时,我嫌弃了好几年,说那么丑的一个女孩子,一个灰姑娘,母亲和二姐每听到我讲巧铃丑,母亲就斥责我,“她是侬的外娚女哒,侬是么么哒,侬能那样讲其,” 二姐和母亲讲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是的,巧铃只是有点罗圈腿,她面容长得还是很漂亮的,长得也是高高挑挑的身材,象她亲生母亲和父亲都不是丑八怪,可是,她亲生母亲却把她弄丢了,接回家又不照顾好,把巧铃一个人丢在家里做农活,无人疼爱。……
      有时,无意中想起,想起大姐曾经抱养过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是从小养大,也是从那么小就养起啊,养了十几年,无论是大姐,还是我们,对巧铃都有一种亲情的感觉在啊,如果巧铃还在,也有四十多岁了吧,听大姐夫讲,巧铃的弟弟被她母亲后来带到九江去时,也弄丢了,弄没了,一个大小伙子,那些事,我都不愿去写,也不想去想那些,只是巧铃丢得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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