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黄烟

祝凤新

     记得父亲的黄烟是种在村屋里的那片幼小的杉树林里，那还是大集体的时候，村屋里每家分一片杉树梯田地种东西，
      有一年，我家分在山坡顶上，那同坡顶有个顶好听的名字，叫琁锣坪，坪顶上比较不耐干旱，种其他作物怕是收成较低，父亲就种上了黄烟，
      每天中午生产队歇工的时候，父亲就抽空去给黄烟锄草，浇肥，打烟叉，年少不更事的我，总是看到父亲在中午也顶着大日头，从后门牛栏门挑着粪去浇黄烟，我只知道在那里，但是，我从来没有去那坪顶上去过，只是听父亲和母亲讲过，我家有块地在那坪顶上，
      父亲抽烟，那时他每年都要种上一片黄烟，到烟叶成熟的时候，父亲就把烟叶摘回家，用烟折子夹着，拿到太阳里去晒，烟折子是用竹蔑片编成的网格状，把新鲜的烟叶平铺放一层在一片竹折子上，再把另一块竹折合上，中间用三根竹片条穿一下，两块竹折片板就可以把黄烟叶夹合在一起，两块夹在一起后，晴天的时候，早晨就把烟折子搬出去到屋前塘岸上去晒，烟折子靠在晒谷架边，朝着太阳，傍晚的时候再搬回来，烟折放在外面靠墙壁倚着墙，开始，烟叶刚采摘下来晒的几天，我还搬不动，等烟叶晒了两三天后，我就可以帮父亲搬烟叶到外面晒了，烟叶晒到一定成度后，父亲把竹条抽出来，把烟叶放在一个筐里，等下雨天有空的时候，父亲就把烟叶撕开，把烟叶筋留下，夏天燻蚊子，把烟叶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在一个下雨天，叫来了提前约好的烟匠来做黄烟，烟匠是附近村里黎屋的一个姓阮的，他做着几个手艺，也杀猪，也做黄烟，他叫阮什么凰的，就叫他阮凰吧，阮凰挑着一个大烟夹子，用木头做成的，还有一个大平刨，父亲也有一个大平刨，父亲自己也可以自己做黄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叫阮凰来做烟，阮凰来做烟的时候，村里抽烟的人都来了，烟叶在大竹筐里摊开，喷上一些菜籽油，做一次烟，有时要用几两菜籽油，看阮凰把烟叶用木夹子夹紧，把上面不平的切下来，再用平刨一点一点地刨烟丝，烟丝下来后，村里的抽烟的人看到烟丝出来了，就都上前拿起烟丝，放在黄烟筒里抽起来，一时间，烟雾四起，我家整个堂厅里都是黄烟味道，我不喜欢那种味道，就跑到走廊上呆着，看着那群陶醉在烟雾里的人，他们仿佛醉了一般，有的人品尝了烟丝之后，还装上一盒回去抽，他们评论着烟丝香不香，烟中里的香油放得是否多少，评头论足的，
      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些抽烟的人，如此重复，父亲的烟丝被人装去了好多，父亲也不恼，还客气的和别人打着招呼，父亲的快乐是和别人一起品尝他的烟丝的味道，后来，父亲年纪大了，七十多岁就很少看到父亲种烟叶，上街的时候，父亲就在街上买一包黄烟丝回家，放在灶间烟囟的一个平台上，那样，黄烟丝不容易受潮，一包烟父亲也能抽很久，有时候，别人没有烟丝了，就来找父亲讨要一盒烟丝，父亲比较大方，人来了，就给别人，再后来，灶间的烟囱上没有筑那种平台，父亲就把烟丝放在他的房间里一个木箱子上，离地面高高的，有时，我都看到父亲买的烟包装上好象是受潮了还是什么的，我想，那烟还能抽吗？可是，父亲还是乐此不疲的抽烟，父亲睡觉前也抽烟，醒来后也抽烟，不管是双抢农忙再忙的时候，父亲还是慢条斯里的抽上几泡烟，母亲在的时候，看到父亲这样，总是着急，天要下雨了，稻子还在田里，父亲还在不紧不缓地抽着烟，很享受的样子，
      有一年正月，姑父侯九成来拜年，父亲和姑父在一起，他们俩个一起不停的抽着黄烟，你抽了又把烟筒递给对方抽，侯九成姑父也是一个烟鬼，他讲话牵丝攀柳的，从南京讲到北京，绵绵长长，父亲一直陪着姑父神聊，姑父还说，他半夜里醒来还要抽黄烟，他的牙齿都是黄黄的，看着就比父亲的烟瘾更大，父亲的牙齿还没有那么黄，我不知道烟是什么味道，我不喜欢别人抽烟，特别是不喜欢我的亲人抽烟，怕抽烟对他们身体有害，
      可是，父亲去世后，他的房间里好象还有一些未抽完的黄烟，那是父亲中风后，父亲自己动不了，也抽不了烟，就放在那里，我也一直没有清理掉，有段时间，看到那包烟丝好象上霉了，我也懒得去清理，看到物在人非，心里面总是异样的感觉，父亲活了八十八岁，我也没有问过父亲烟是什么味道，那是父亲的爱好，父亲，总是在我梦里回来和我讲着我没经历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