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伯利亚俊冷的风轻快地飘向太平洋,棉花糖般的云层被一缕缕的撕开,温柔的阳光慵懒的跟大地打了个照面时;当木槿自由奔放地在道路两侧绽放着夺目绚丽的花瓣,成群的蜻蜓争先恐后地炫耀着飞行特技,隔绝了喧嚣的小村在静谧中溢出生机时;当短暂的几个小时在痛苦的哀嚎声中被拖得漫长,时间的河流被隔绝在一间普通的民房门外,手舞足蹈的人影与疲惫不堪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反差时,你出生了。 雪白的绒毛包裹着圆滚滚的身体,你团着身子,就像个长了毛的球。你还没学会睁开眼睛,单纯的不知道脸上那两道缝隙是可以张开的,然后你就会从黑暗中跨步来到光明。你睡得安恬,想必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前世美好的回忆。梦里是光明的。也许这样正好,或许当你彻底遗忘了前世的美好时,你就会想到该睁眼看今世了。结果你却是从黑暗跳向了另一个黑暗。庆幸你是一条狗,可惜你是一条狗。 我将你抱走的时候是之后的第二十天,那时你还没有断奶。你不哭不闹,你母亲也没疯没叫,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只不过我知道将你放入纸箱拎走时,你母亲就一直安静地跟在后面,直到你不经意间发出‘呜呜’声时,你母亲迅速跑到我跟前对着我叫,然后我只好求助于狗主人,狗主人就骂了它几下把它赶回了家。那一刻,我觉得我是那么残忍,也许我本身就是个残忍的人呢。因为我是个人。你却没有怨言,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我,谁说狗眼看人低来着,明明是人眼看狗低,至少说这句话的人是把狗看低了。幸好你不是人,你不残忍。可惜你是一条狗,你遭受着残忍。 前几天一直下着雨,下得不温不火,绵长的让人难受,这又不是谈恋爱,干嘛这么缠绵悱恻的,就算是恋人也该腻了,于是我想最后总归会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暴雨结束的,因为爱得轰轰烈烈的恋人分手也应该是轰轰恋恋的。可是老天没如我愿,不知什么时候天就悄无声息的晴了,晴得那么阳光灿烂,那么安然自得,那么耀武扬威,当然是对我。我不高兴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突然脚上传来毛茸茸的瘙痒,原来是小家伙在我的双脚间游走呢。你这个小东西,老是喜欢在我的两腿间钻来钻去,还必须得把鼻子凑近我的鞋后跟闻闻才肯罢休,你就不怕臭啊。哦,是你主人太香了呢。平常我都会把你顺势抱到我的膝盖上,然后抚摸你那柔顺的不管我用多少洗发水都比不上的绒毛,有时你会调皮的扭扭头,努力地想转过头用你那嫩的还啃不动软骨的幼齿咬我的手指。不过今天我心情不爽没有把你抱上来,所以你也心情不好了,对着我温柔地叫了两声。是的,很温柔呢,像个哀怨的少女似的。要知道刚把你抱来的几个晚上,你叫得死去活来,哪是个少女啊,简直是撒了狗血的泼妇,尽管我没有拿你开刀。不过狗血是在你身体里流淌着的,应该比洒在皮肤上更加变本加厉。今天看在你这么温柔地份上,我还是把你抱到了膝盖上。而你可能看在我识趣的把你抱上来的份上安静的睡着了。看着你睡得像个婴儿似的,我也不那么生气了。静静的看着你睡去。我想,不知道是你赖上我了还是我离不开你了,有一天你不见了,我应该会疯吧。 小东西,你都跟着我一个星期了呢,不过我都没给你取一个像样的名字。不是我没想过,是我觉得我脑海中仅有的名字都配不上你。你是一只土狗,一只纯白的土狗,一只纯白的骄傲的土狗。什么小白,白糖,白白,哦,俗气的要死,我都叫不出口,我想也入不了你的耳。我也想过英文名,**allwite怎么样,我被自己雷到了,以至于都没跟你说。洋气点吧,Leonardo?Oscar?我有试着叫过你,可是你都不屑一顾,理都不理我,于是你又变成了‘小东西’。这样也好,显得你那么特立独行。你是一只没有名字的狗,你不需要任何名字,你觉得‘小东西’挺好,坦然的接受。如今,我每天都要乐此不疲的呼唤你秒针转动的次数,你也会不厌其烦地跑到我跟前向我甩甩尾巴。不管你是在津津有味地舔着牛奶,还是正趴在窝里安安静静做着美梦。我想,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时不时地就唤一唤你,你没有不高兴过,这让我少了分愧疚感。庆幸你是一只不会发脾气的狗,可惜你是一只不会发脾气的狗。 一个月前,你还是一只躲在母狗身下闭着眼享受着乳汁的滋味的小圆球。一个月后,也就是现在的你,已然能够躺在地上陪着我一起望着天发呆,我看着蓝色的天思绪飞到九霄之上,你望着白色的云,注意力可能就在那朵长得像骨头的云身上吧;你会在听到开门声时就摇晃着那短短的尾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迎接我;你还学会了撒娇,你必须要我抱着才能安安心心地睡觉,有一次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把你放到窝里,结果你叫个不停,没办法,又把你重新抱在手里,你摆了个比较舒服的睡姿又闭上了眼,真是傲娇;你也开始变得有性格了,有时你会闷声不响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去抚摸你,你会意思性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你是想你母亲了吗?你是感到孤独了吗?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有时你会从不知什么地方叼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是你的食物,有些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的东西,有些是我扔了的东西。看来你是只恋旧的狗呢。你会偷偷得藏‘私房钱’,买来的狗粮老是会不翼而飞,结果发现是你藏在床底下了,要不是有天晚上我睡不着听见撕扯包装袋的‘嘶嘶’声,天知道你会瞒我到什么时候呢。你倒好,在被我抓了个现行后,还耳不赤脸不红地装出一副无辜样。更可气的是白天我还正为此事纳闷的一个头两个大之际,你却心安理得的喝着牛奶;你还是有优点的,起码你懂礼貌讲卫生,你不会在家里随地大小便。在我循循善诱,孜孜不倦地教导下,你专门挑了个地方。你还是一只会害羞的狗呢,有好几次我在场的情况下你不敢撒,你会一直憋着,直到憋不住了才会‘汪’的一声。起初我不明白,结果就害你出糗了,然后你就会用就地解决来报复我,后来在你‘汪’之后我会识趣地走开。这一切都只会发生在家里,因为我从来没有带你去外面玩过,我担心你会走丢或者被人抱走,我的自私让你失去了更广阔的天空,即使你从不介意,你认为只要有一个温暖的家就好。而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让它变得那么理所当然,直到那天要把你送走了,我才发现我给你的太少,亏欠的太多。 在你来到我家的第三十三天,我亲手把你送给了别人。我觉得我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麻木不仁地斩断你我的缘分。电视里,在三十三天后,失恋的人又重新找到了归宿,而且另一半是百年才能修得那种绝世好男人。但电视毕竟是电视,假的不得了。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我冷冷地冻结了你望向我那困惑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走得很诗意吧,其实走得很湿意,我哭了,哭得头也不回。九月份,注定是个离别的月份,我又要回到大学校园中,宿舍不准养狗,我不能把你一起带走。而家里,奶奶生病住院了,家里人也都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父母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还要抽空去寻保姆,连家都很少回了,更无暇顾及你。母亲本来就不喜欢养宠物,你的到来还是我先斩后奏并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全权负责你的生活的情况下才勉强让她同意。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失信了,对不起,我是个无能的人。你很恨我吧,你应该恨我,以后见到我一定要义无反顾地冲过来狠狠地咬我才行。 在送走你的几天时间里,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全都被抽空了,干什么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以为我会就此疯掉,结果我又把自己想得太仁慈了,我根本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坏人,回到学校后,我依然过着正常的生活,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但是为什么我会看到狗就心神不宁呢?那些狗没你可爱,但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抚摸一下,但是很多情况下它们看见我就会跑得远远的,我想,它们一定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天已经把我的罪状公之于众了。 对不起,我让你在刚刚适应一个环境后又绝情地把你抛向了未知区域,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新主人一定会比我对你好,你一定要健康快乐的成长,然后向我示威,到时就能鄙视地看着我,冷蔑地表达‘看吧,没有你我照样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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