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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斜阳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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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绪言:我县在这次“背街治理”中,县自来水厂的管修工们,为了让千家万户能正常用水,他们日夜奋战,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动情之一歌,发生了一个又一个感人的故事。他们是最底层的人,但这些小人物身上却有闪光的东西!然而,他们的辛劳,他们的汗水,他们受到屈辱,这些又有谁人知道?笔者为了讴歌这些平凡而又伟大的劳动者,谨以此文,献给他们。文中的“张金来”是一个真实人物的化名,他是管修工们闪光的化身!文中的故事也基本真实。但愿读者读罢此文,能真切地触摸他们的情感,能在他们的汗水和泪水中得到一次感动。

斜阳的忧伤
(小说)
       张金来眯着眼睛,歪坐在一家门前的水泥台阶上,背靠院墙面朝阳,正晒着免费的阳光。面部皱褶抢眼,一脸的乱七八糟,如果拿手去仔细地摸,还能感知到有一丝痛苦和烦恼的痕迹。
      才进头九,天就变得很冷,刺骨的寒风有一阵无一阵地刮着,树上残存的枯叶被冻得直打哆嗦,哗啦啦地响着,听得让人心烦,如奏响了一曲挽歌。街道正在施工,路被挖土机挖得坑坑洼洼,泥巴遍地,亦如李金来的脸,同样是乱七八糟。一群麻雀落于高高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吵闹不休。这些不分季节的鸟总是在街道上飞来飞去的,可能是一群城市的麻雀,它们的家应当就在这条街道上,除了晚上各自归窠,白天又在一块叽喳叽喳地叫着,谁也不知道它们在胡说些什么。一群人站在挖土机的周围指手画脚,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在争论什么。挖土机轰隆隆地叫着,很卖力地挖着土,埋头时,声音就像患了严重的感冒。挖土机冒出的浓烟和施工时水泥扬起的灰尘,让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一缕缕阳光伴随着灰尘一同在忧伤地落下。
      风咬痛了张金来的脸。一睁眼,太阳偏西了,天变得更冷。他呲着牙,吸溜了几声,鼻涕就像两条虫子从鼻孔中爬了出来。他用一只肮兮兮的手套揩了一把鼻子,嘴角上的泥巴便变成了一抹浓重的阴影。他有气无力地从身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冰得他呲牙咧嘴,那副表情就如同不会喝酒的人猛然喝了口烈酒一样。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举眼看太阳,天空灰蒙蒙的,让他看不清太阳的脸。他在心里骂了句:你妈的温都尔汗!
      这句话是他的出口腔,口头禅,是他一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不过,现在不怎么说了,多数只在心里说,因为他的孙子都长得好高了。以往,儿子一惹他不高兴,就骂:你妈的温都尔汗!
      这话什么意思!一次老伴问他。他嘿嘿一笑,没意思,温都尔汗就是个地名。老伴是个农村妇女,目不识丁。她又追问,这地方在哪里?他说不在美国就在日本。之后又郑重其事地强调,这是他从地理课本上学到的,说这话时,一脸得意,得意中还掺杂了毫无疑义。老伴质问,美国、日本的地方怎么跑到我身上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他扑哧一声,笑得很鬼,他说,没什么意思,就跟“你妈的个疤子的”是一样一样的意思。老伴脸一红,伸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又嘿嘿地笑了,接着跟老伴讲起了林彪坠机温都尔汗的故事。老伴听得把所有的佩服都堆在脸上,笑着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她说,怪不得你老骂温都尔汗,温都尔汗的,原来这还是个不吉利的地方。
      老伴一生最佩服有学问的人,她看张金来怎么看怎么顺眼,最顺眼的是他的肚子,那里面有墨水,每天见他就有种柔柔的东西像水又像雾,流遍全身又缠绵着她的心头。记得那个久远的年代,和他相亲时,她一脸羞赧,硬着头皮悄声问道,你什么文化?张金来先是一怔,然后干咳了几声,嗨,说别的我都很差,只有文化高,什么文化呢?一说出来吓得你一蹿——初中!之后他大大咧咧地笑了,接着又说,我是吹牛的,初中是混的,肚子里就那么几滴墨水,文化能高到哪里去呢?你不会嫌我吧?
      说是吹牛不算吹牛,说不是吹牛也算吹牛,那个年代的学生都去搞文化大革命斗“臭老九”去了,肚子里真没有几滴墨水,但能读到初中的人却很少,在社会上也算一个小知识分子。青年时代,他脑子里装着梦想,揣着理想,他带着梦想和理想去当了兵。听说他在部队里还混得不错,入了党,当了官,做过锅炉班的班长。正值他大展宏图之际,他连续收到父亲要他退伍的信,说他姆妈的身体不好。就是这一封封如导弹一样要命的信,“轰轰”几声就把他打回了原形,他只能认命,回到了家乡。但政府是温暖的,把他安排在县自来水厂当了一名管修工。这项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天天在地上挖坑,上螺丝下螺丝,焊接水管,虽说技术含量不高,但他手法娴熟,什么问题在他的手上都变得很简单,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厂长林海经常表扬他,说他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肯干,技术好,是厂里的业务骨干。每年厂里评选先进个人、业务标兵,同事们对他说,非你莫属!当然,这年代能评上先进,仅凭工作好是远远不够的,但张金来的人缘好,见人一脸笑。有人说,笑是他的一个标识,更是亮点。这话说得的确不假,他老伴这样形容过他:睡觉时,笑容会跟他一同睡觉;醒来,笑容也跟着一同醒来,笑容就如同他的胎记一样。就是以往骂儿子,他脸上的笑容也只是淡点,别人仍然看不出他生气的样子来。为此,老伴多次狠命地表扬他,说他越老越有福,慢慢变出了一张弥勒佛的脸。他说,什么有福?林厂长老跟我们说,用户至上,热情服务。不会笑,能搞好服务吗?
      几十年中,风里来雨里去,东颠西忙,为了让千家万户正常通水,他收获了不少喜悦,但也有遗憾,他曾笑呵呵地对老伴说,肚子里几滴墨水被我颠来颠去都颠光了,几个字也像小鸟长了翅膀一样,“嗖”地一声,飞了。
      怪不得他把温都尔汗误认为是美国或日本的地方。

二     
      太阳在动,张金来跟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让阳光尽情地洒在他的身上。奇怪的是,他眯着眼晒太阳,脸上还很难发现什么;而睁开眼睛晒,脸上写着的是痛苦和烦恼。这是为什么呢?
      昨晚为抢修水管,他冒着小雪抢修到今日凌晨两点。他冻得跟冰棍一样,到家,钻进被窝往床上一摊,摊得就跟只死猫一样。可是,七点不到,他就接到客户服务部刘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城西南街可能又被挖路机挖坏了水管,有个用户在电话中投诉,投诉的是个女人,她说断水了,你们自来水厂到底管不管?难道你们是吃干饭的?你们白拿我们纳税人的钱。再不来人,我就在网上发帖曝你们的光!
      当下,各单位最怕网民在网上发曝光帖。张金来从电话中感觉到了刘主任的担心,同时想象着那个女人语气里有无数把刀子在闪闪发光,他眼睛一闭,等待心里一个浪头过去后才说,哦,知道了,刘主任你放心,我立马就去。
一出门了,他才知道天又晴了,心想,雪天易晴这话的确不假。他风风火火地往城西南街赶去。一路咳嗽着,他患上了感冒。
      感冒给他痛苦,城西南街让他心烦。一般,他上班都很开心,可是今天一大早,他一如既往的笑容被烦恼强制性地摁了下去。他在心里老怪挖土机不长眼睛,一会挖坏水管,一会又挖坏水管。他还怪这些包工头,为了抢工程进度,抢钱,开工开得特别早,收工又收得特别迟,要不怎么这么早就挖坏了水管呢。
      一连多少天,他在城西南街累得晕头转向,人整整瘦了一圈。一路上他在想,开挖土机的人是换着开,而我就一个人守在挖土机旁跟着修水管。他记得有人曾问他,怎么没见有人来换你的班?他说,没办法,这里是我的责任区。有时挖土机一响,他就紧张,心里念叨,你妈的温都尔汗,死挖土机你要长眼睛啊。但骂归骂,而他打心眼里佩服挖土机,司机换着开,人歇它不歇。他想他要是台挖土机就好了,这样就累不坏拖不垮,转而又想,挖土机难道就没有坏的时候吗?也有坏的时候吧。机子老了跟人老了是一样一样的道理,于是,他心里就涌起一阵悲凉。他知道自己的头发快白光了,感觉自己真的老了,他想,孙子都快上小学了,能不老吗?没几年我就要退休了。
      一进城西南街,让他纳闷的是,挖土机并没有开工,投诉人家的水怎么会断了呢?他通过投诉的电话找到了投诉人。
      投诉人是个比较年轻的女人。她站在院门前,两眼如锥,目光如电,一脸恼火地盯着张金来,但又一声不吭。这女人张金来有些面熟。她丈夫是个有钱的主,丈夫很张扬,经常开着一部豪车在这条街上横冲直闯,他在县里某个要害部门工作,只是官当得很小,拿张金来的话说,只是个毛毛官。
      女人头没梳,脸没洗,一头长发显得很凌乱,有一绺头发绕着她的脖子,还有几根头发飘到了她的嘴里,她穿着紧身的毛衣,两个乳房很出风头,夸张地凸着,猛一看,她活像一只拖着绳索的母猪。但细看,这女人长得也算齐整,只是香水味很莽撞,粗鲁地闯进了张金来的鼻子里。张金来一生最讨厌香水味,此时他恨不得找把刀来把自己的鼻子割掉。
      老板,水管哪里坏了?张金来挤出了笑容,笑得积极也很努力。
      女人不搭理。
      称老板,是管修工们对用户人的贯用称谓。叫老板不分男人和女人,只要是用户人,统称老板。张金来在想,难道是我叫她叫错了?不哦,这种叫法我叫了几十年,从没有人说我叫错过,她怎么不搭理我呢?心想,肯定是叫错了,绝对是叫错了,可能是她不愿意当老板。那就叫她小姐吧?不,当今小姐的意义很复杂,叫了说不定会惹麻烦;叫她大姐?不,叫老了,她会不高兴的;叫她官太太?不,有拍马之嫌,这我绝对叫不出口。那叫她什么合适呢?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女老板,水管哪里坏了?
      她站在门前,一言不发,眼睛咬着张金来一直不放,活像一尊凶恶的门神。过了几秒钟,她才抬起左手,然后用右手的食指在手表上点了点。如果不看表情仅观动作,她的指法优雅,点得很轻,是很有看点的;而在张金来看来,有气吞山河的力量,张金来感觉他的心,在她的指指点点中不断地撕裂着,他担心她再次打投诉电话。
      对不起,我来迟了点。张金来的笑容又蹦了出来。
      何止迟了点,都半个小时过去了。难道你们水厂就是这样为用户服务的?说话的神态和声音就像吃了恶人的屎一样,恶臭恶臭的。
      水管哪里坏了?
      卫生间的水管坏了!女人一边用手朝屋里指了指,一边愤然地说道,卫生间里淌的全是水,人都不能进去,到现在我牙都没有刷。
      哦,可能是铁外丝坏了。一颗悬在嗓子眼上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原位,张金来一身轻松,笑了笑,女老板,这事你得找水电工。
      什么什么!难道你不是搞自来水的吗?见你天天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每天接水管,这事你不管谁管?
      房子的水电是谁装的?这总不是我吧?告诉你,我是自来水厂的管修工,是专门管室外的水管。张金来虽然是笑着说话,但语气中有种理直气壮。说完,他转身就走。
      回来!一声断喝,女人的丈夫从屋内走了出来。他说,不管室内室外,这与水有关,你不管也得管,什么服务理念?
      男人的腰肚很粗,面部表情漆黑,黑得就如在脸上布满了黑火药一样,说话时面部肌肉还一抖一抖地。
      就是,找他的厂长!女人加火,点燃着丈夫脸上的炸药。
      这真是无理取闹,还说要找我的厂长!张金来火了,他说,你这一家真不讲理,与水有关的事很多,你总不能叫我去疏通河道管理水库吧?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你到底修不修?
      这要看你的态度,换种态度,我就给你帮忙。
      男人气乎乎地掏出手机,他说,我找你的厂长林海说理去,让他来管管你,我不信,一个小小的管修工还能翻了天!
      张金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嘀咕着,听你的口气就跟县长似的,一口一个林海,一口一个林海,牛逼吹破了天!他愤然地掏出手机,对着这家的房子咔嚓一声,又对着男人的豪车咔嚓一声,而后说,你这么好的房子是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车又是哪里来的?当今的老虎都低头,怪事,你一个小小蚊虫居然还在满天飞!我要把这些照片传到网上曝你的光。
      男人和女人一下子愣了,站在那里木然不动,就像钉是在地上的两根木桩。张金来朝他们呸了一声,然后冷笑一声,走了。

   
      挖土机很争气,上午只让张金来接了几根水管就再也没有挖坏过水管。张金来修完水管弄了一身泥巴,之后就选在了这家门口的水泥台阶上晒着太阳。他坐下就感到头痛欲裂,知道这是感冒加重了。早上他仅吃了两个馒头,午饭没有吃,没有丁点胃口。期间老伴打了几个电话,叫他回家吃饭,他说吃过了,谎称是吃的盒饭。老伴问他的感冒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要不要向单位请个病假。他说,感冒好多了,这点病请什么假?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萝卜多个坑,没人填。他在电话中反复老叫老伴放心,说他的身体皮实得很,壮实得如同一头牛。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他脸红脖子粗,那样儿,仿佛是在和咳嗽拼命。树上的枯叶又哗啦啦地响起。一轮斜阳悬挂天空,薄薄的云掩盖着斜阳的脸,那云就像斜阳脸上的忧伤。
      他嘴干舌燥嗓子痛,头如火一样地烫。他想喝口热水,于是,无精打采地拿起杯子,起身,看了看身后的这家,门仍关着,可能这家没人。之后便目标不明地沿街走去。
      老板,向你讨口水喝喝。他艰难地笑了。
      一个中年女人,先朝他一笑,说了声要得,但眼神立马就变得很惊恐,惊恐得如同见了鬼一样,她说,泥巴泥巴!你的身上是泥巴,鞋上是泥巴!全是泥巴!接着“嘭”地一声,门关上了。他站在门外愣了,脑子里出现了空白,醒过神来后,他把眼睛一闭,待心里一阵抽搐过去后,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一路上他的头在不停地摇,似患了摆头风一样。
      他靠在一家门口,朝屋里喊,老板,讨口水喝喝。
      屋里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玩手机,神情专注。张金来喊一声他没理,喊了二声仍没理,喊到第三声时,他才掀了一下眼皮,说了句,水瓶在桌上,自己倒,接着又继续玩着手机。张金来进门才走了两步,内屋里就走出一个少妇,她朝他打量了一眼,而后很麻利地朝张金来做了一个虚挡的手势,请你到门外去等,我给你提水瓶去。一会儿少妇提着水瓶真的出来了。少妇站在离他有米把远的地方给他倒水,倒水的样子很滑稽,她硬着腰,身子前倾,眉头紧锁,嘴咧见牙,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说是厌恶,不像厌恶,不是厌恶,又像厌恶,一边倒水一边说着如菩萨讲的话,师傅你真辛苦。
      怎么把我当成瘟神!张金来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连谢谢都没有说,沉着脸转身就走了。说实话,那脸沉得十分难看。而他在想,泥巴泥巴,你们吃的是泥巴里长出的东西,米是泥巴里长的,蔬菜是泥巴里长的,泥巴里面出黄金,世界如果没有泥巴我看你们还怎么活。他心里指的“你们”,是那个中年女人和这个少妇。
   
      一路上他喝着水,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原处。他按原来的姿势坐下。他无处可去,有谁会欢迎他这个满身泥巴的人呢?只有在这里晒晒太阳,他感觉到这条街上只有阳光才是温暖的。

      忽然耳边隐约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张金来循声望去,见许多人围着挖土机,有一个人很麻溜地爬上了上去,伸手就把发动机关了。于是人们的吵声便如雷贯耳地传来——
      路面要挖低点!
      不要再挖,留高点!
      ……
      这条街道以前不是规划区,住户家的房子做得有先有后,房子的平面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而且相差很大,先做的低,后做的高。要求把路面抬高一点的,是为了自己进出方便;要求把路面降一点的,是怕下雨水会流进自己的家里。
      张金来把他们争论的原因作了一个简单的总结:缺乏管理,以致造成一团乱麻。这是谁的责任呢?你们争来争去,又有谁能说得清谁是谁非呢?
      高点有理,这叫做就高不就低!甲说。
      就低不就高!乙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甲。
      鬼叫你把房子做得那么低!甲火了。
      就是。有一群人跟着附和。
      鬼叫你把房子做得那么高,做得跟坟样!
      就是,就是。另有一群人也跟着附和。
      争着争着,就大吵了起来。
      如果你被车撞死了,赔偿,可叫就高不就低,修路必须是就低不就高。
      哈哈哈……
      那个坚持说就高不就低的甲说,你娘的个×,我戳你娘!你才会被车撞死呢!
      你娘的个×,你骂谁!
      你娘的个×,是你先骂!
      甲和乙差点动手打了起来,被几个人从中拉开了。
      一会儿,又爆发了群体骂仗,一群人跟另一群人对骂起来。
      张金来在心里嘲笑道,你们的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呀×的,胯里长的东西怎么老挂在嘴上!什么城西南街?从今改名,叫骂人街。城西南街,你妈的温都尔汗!
      斜阳更低了,略显红色,活如一张气愤的脸。
      骂声嘈杂,张金来懒得去听,他又眯上眼睛,一脸无精打采,有副病恹恹的模样。阳光不再温暖,他感到浑身发冷,头又痛又昏。此刻他想到了温暖的家,想到老伴给他泡脚时笑眯眯的样子,他恍恍惚惚中见老伴给他端来一碗姜汤,老伴说,老头子,喝,这能驱赶风寒。孙子可可在他面前也说,爷爷你要喝,要乖,要听奶奶的话。慢慢地,他仿佛与世界隔绝了,挖土机什么时候又响了,街上还发生了些什么,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

五      
      张师傅,不好了,水管又被挖坏了!一个人气咻咻地朝他跑来,边跑边喊。
      喊声惊醒梦中人。他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后,二话不说,朝挖土机跑去。
      泥土路眨眼间被水冲出一个很大的坑,坑内一汪浑水,下面暗流涌动,上面翻着浑浊的波。这是主管被挖坏了!张金来立马作出判断。如果不马上接好,这条街的供水系统就会瘫痪!看了看这汪水,他愁眉苦脸地犹豫着,后悔自己早上被刘主任一个电话催得忘记带上作业靴。他知道九天严寒的水是多么的刺骨,更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在发着高烧,如果赤脚下水会加重病情。可是千家万户要用水啊!回家拿靴子?转念一想,这耽误时间不说,可能又要接到很多的投诉电话,况且这是在岗时间,如果不及时作为,到时就是全身长嘴都无法说清。下吧,大不了回家打瓶点滴,大不了请一天病假。这么一想,他就脱了鞋袜。
      一股刺骨的寒,像电流一样,自下而上,瞬间他头皮都被冻麻了。他站在水里,腿开始是刺骨钻心,一会儿就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爷爷,冷吗?
      呵呵,不冷,可可,爷爷不冷。
      我叫乐乐,不叫可可,爷爷你叫错了。
      张金来抬起头来一看,见旁边有一个小男孩,声音里有种乳香的味道。小男孩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道。他笑了笑,呵呵,对不起哈乐乐,爷爷叫错人了。乐乐你站远点,不然泥水会溅到你的身上,会弄脏你的衣服。听话,可可,乖,爷爷一会买糖给你吃。
      爷爷,你又叫错了,我再说一遍,我叫乐乐。小男孩伸长着脖子在纠正他说错的话。
      张金来迷糊了。不管小男孩怎么纠正,也纠正不了他的迷糊,一会叫可可,一会又叫乐乐。小男孩用手指着他格格地笑,说他是个笨爷爷。孩子悦耳的笑声如春风一样温暖着他的心。水漫至他的小腿肚。他一边接水管,还一边不停地对小男孩说,爷爷不冷,爷爷不冷,你说爷爷勇敢吗?小男孩说,太勇敢了,就是太笨太笨了。
      斜阳低得一伸手就能够着。电线上的麻雀开始陆续飞走。挖土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噤了声,不再言语不再唱歌,路上不见施工人的影子。这条街人口不少,却没有一点商业气息,这样的冷天,又是这个时候,街道变得路旷人稀。
      乐乐,可可,哇!爷爷修好水管了,你说爷爷棒不棒?张金来一连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他起抬头来,看到小男孩被一个女人牵着,走在这条萧索的街道上,背影在他发花的眼神中只有模糊的影象。
      他的腿不听使唤。谢天谢地,他好不容易地从水里上来了,然而一个踉跄让他轰然倒地。恰时有部骑摩托车赶到,摩托车“吱”地一声急刹,声音叫喊得十分惊恐。
      张金来动弹不得,他喊,扶我一把,扶我一把,可是喊不出声来,是心在呼救。一会儿,骑车人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可是手指一直在踌躇着,想按又没按下去,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来朝张金来喊了一声,喂,老头,你不是我撞倒的,是自己摔倒的是不是?老头,不是我不想做好事,是这个社会的好人做不得。说完,摩托车便“呜呜”了几声,眨眼间就如一支出弦的箭,“嗖”地飞走了。
      无语,一切无语,只有刺骨的北风在呼呼地叫。张金来在挣扎,他想从这疮痍遍地的街道上站起来。此时,他想起了老伴,想起了可可,他下着决心,命令自己站起来!
      斜阳,如一个沧桑的老人,一脸忧伤地看着城西南街,看着挣扎的张金来。
    【编者按】【斜阳的忧伤】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斜阳下的忧伤,是对张金来这一人物的叹息,是对社会底层人物的悲悯,是对人情淡薄的控诉,是对社会发展的叩问,是对社会现状的忧郁……小说主题高远,意味深刻,构思巧妙,以一个迟暮的老人神态为引,一个乱七八糟和忧伤将读者的眼光牢牢抓住,然后故事情节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地徐徐铺开,最后以一个痛人心肠的画面戛然而止,将读者代入无限的深思、叩问之中。小说语言大体上是质朴鲜活,然那极其飘逸灵动、准确生动的环境描写和外貌刻画,不禁令人眼前一亮。人物刻画多用细腻传神的心理描写和语言描写,再加上少许精准生动的动作描写,将人物形象刻画得鲜动生活如在眼前。而文中除了叩问之外,我们还能看到笔者在文中隐含的期望,这一点睛妙笔无疑将小说的艺术审美性、文学性拔高到另一个高度!倾情推荐!【山水神韵:清华晚照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112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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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故事 + 20 + 20 + 20 +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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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 + 10 + 50 + 20 + 20 赞一个!
梦一场 + 10 + 50 + 20 + 20 很给力!
开心丸子 + 100 很给力!
无所畏 +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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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2: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社会需要正能量,正能量跟我们文化,地位,金钱没有关系,跟精神素质有关系。拜读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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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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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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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实生活中,底层工人们太多的无奈和委屈被作者描述得入木三分。笔法之熟练,驾驭文字之巧妙镶嵌得天衣无缝,让读者们享受着完美的精神大餐,满满的正能量,实在是让丸子佩服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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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赏读佳作,不胜唏嘘!
深刻、现实、无奈与困惑的交织,让人不知前路何方。
这就是社会底层的一个缩影。
问候先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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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能从现实生活中捕捉素材,深化主题,通过巧妙地构思,生动的语言、细节、动作的描写,又为读者写出了一篇精品佳作。作者创作辛苦,向你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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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9: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心丸子 发表于 2015-1-12 14:53
现实生活中,底层工人们太多的无奈和委屈被作者描述得入木三分。笔法之熟练,驾驭文字之巧妙镶嵌得天衣无缝 ...

同意丸子同胞意见!弟佩服的倒头就拜!五体匍地!最妙骂语:你妈的温都尔汗!此语不但离奇,而且中外兼修!向精灵兄问好!神庙中神,生花妙笔,位列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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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迟赏先生大作!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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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79:}{: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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