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六一

       牛小宝回家了，是骑着摩托车回来的。胡子拉渣的，满脸灰尘。
      “宝，回来了？” 母亲一拐一拐的接下递过来的凡布包。二个女儿一左一右躲在小宝母亲的腋下，怯生生的，探出头望着父亲。
      四年了，小宝太想家了，想女儿，想母亲，想父亲，更想着几年未见的妻子树丫。
     “吃饭冇？宝，灶里汶着肉咧！”
     “不呢！妈！我先去看看爹和树丫，再回来吃！”
      妻子树丫是隔壁村的，听说她娘驮她在肚里，“害喜”。爬到门口枇杷树上摘果子吃，回家就生下了她，所以起名“树丫”。
      小宝和树丫打小就在一起玩，俩人时常在一起挖猪菜、掏鸟窠。村里人常开玩笑说:丫头，长大了嫁给宝儿，行不？
      树丫仰着小脸，敬佩的望着树上的小宝，狠狠的点了下头。
      ......
      长大了，小宝与树丫一直同班，从
小学升到初中。俩人变生分了。放学回来，总是有意无意的隔着一袋烟的路程，似乎撇不下俩人间的影子。
      后来... 再后来，听说树丫要嫁人了，嫁给城里正式工作的表哥。不知咋地，树丫死活不同意。树丫的父母急的磕头下跪，做了许多的思想工作。
      小宝那年高中毕业，高考差了二十多分，好在家里承包了十多亩山林，且有六分山田。单丁独子，日子过的十分充实。父母年纪大了，早想抱孙子，四处张罗着给小宝找对象。
      小宝爹听说了树丫的事，偷偷的跟小宝商量。“宝，把树丫娶起来，咋样？”   小宝也狠狠的点了下头。
      小宝爹是个刚直急性，赶紧托人撮合。打小俩人“乌龟望绿豆，对上了眼！”树丫父母也没了办法，欲拒还迎的，俩人终于走到了一块。
      结婚当天，场面十分热闹。小宝爹翻出二十几年舍不得穿的“三合瓦”的中山装，小宝妈笑的合不拢嘴。
      三拜高堂时，小宝爹站起来，向四邻八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既是祝贺又是训勉地发表了即兴演说:
     “保卫祖国，热爱家乡！希望你俩个和和美美，那个，那个...拍案惊奇，嗯...举案齐眉，相敬如新。以后替我和你妈生个孙子报效祖国，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卫人民，抵抗外辱。将来我孙子的名字...就叫抗外！”惹的四邻八舍，亲戚六转一阵哄堂大笑。
      小宝爹是个标准的军人，参加了抗美援朝，获得过二级，三级军功章。十多岁时，要饭要到太白村来的，当时饿的要死，小宝娘给了一碗稀粥救的命。村里人见小宝爹可怜，让他每天在稻场上“看禁”，守护队上的庄稼。后来，村里推荐小宝爹当了兵，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在朝鲜上甘岭战役，负了重伤，被战友们抢救回来，命保住了，可是生理上留下了缺陷。复员后，回到村里。小宝爹为报答小宝娘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俩人相亲相爱，十分融洽。小宝爹五十岁时，父妻两在县福利院抱养了一个孩子，长的十分可爱，一双大眼晴忽闪忽闪的象天上的星星。夫妻俩老年抱子，欢喜的不得了，象宝贝似的捧着、娇着。
      有了小宝后，那一年，国家来了政策，县里翻档案，发现小宝爹立了大功，村里人才知道村里隐藏了一个英雄，村里人非常的骄傲。按政策，每年都有许多怃恤金。叫小宝爹打报告时，小宝爹坚辞不允，十分抵制，且眼眶红红的，“国家正在建设，正需要钱，我的一点功劳是建立在牺牲战友的热血中的，怎么能要国家的补贴呢？”   推了许多次，索兴把家门头上挂着的光荣军属的牌子摘下来，用红布包裹在床跟头。这件事，从上到下赢得了村里县里的尊敬。
      小宝爹虽说是孤儿，十分热爱生活，以前在村里上过夜校，在部队上受过文化知识和党的教育。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半生不熟的喜欢附庸风雅，吟诗弄墨，日子过的其乐融融。
      太白村因其叫太白村，传说古时，李太白避难，游迹于此。被四邑田园自然风光吸引，美不胜收，无法形容，一时竟然无辞，停了半晌，悻悻而去。故此地被人改名“太白停”，太白村因此而名。
      那一年，神州大地刮起了文化风潮，村里换届了一班有新思想，能作为的村干。“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村里为了搞活经济，招商引凤，打文化名片，用“太白停”的谐音，在村口机耕路旁建了一座名曰千年历史的“太白亭”，果然招来了一个大的造纸企业，乡里近千亩的山林转租给了纸厂，村乡得到了不少的效益。路修了，村支部盖起了八杪水的小楼，村民也得到了二、三万元的补偿，家家盖起了青砖瓦房。太白村一时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康村。
      .........
      小宝站在爹的坟前，看着一对蹦跳着捉蝴蝶的女儿，眼前如放电影似的，往事仿佛山脚下的云烟，忽明忽幻。早前山上的松峦，翠竹，枫叶己不见了。取而栽之的是一棵棵稀稀落落的如婴儿般站立不稳的幼苗。爹就是替纸厂种苗，不小心摔下山的。被村民发现抬回来己张不开嘴。爹奄奄一息的躺在门板了，喉咙里“骨碌，骨碌”作响，眼晴游离的散光直直的盯着祖堂上的中堂画。爹是一个忠诚的革命军人，是一个最忠诚的社会主义的信仰者。家里中堂上依旧帖着马恩列宁，毛主席像。两边各贴着爹自己写的两幅对联。一联是“红雨连江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横披“为人民服务”，二联是中山先生的遗嘱，这些伟人都是爹一生最敬爱的人。前几年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剧【长征】，爹非要洗完澡再看，电视中只要毛主席，周恩来等伟人出现，爹一骨碌的站起来，以标准的军人礼立正，庄严肃立。爹哪是看剧，一晚上就是接受领袖的检阅。小宝和树丫偷偷的乐，“爹呀！那是演员演的，您老不嫌腰疼？”
      爹也不回答，象一座塑雕似的敬礼。
      爹是孤儿，平时念叨的总是娘给了一口救命粥，政府给了爹一碗饭，党给人民谋幸福。爹其实也是很守旧，很传统的。那年小宝与树丫完婚，树丫象一只温顺的小猫，偎在小宝怀里，“哥，我俩差点成了梁山伯跟祝英台了，你喜欢我不？”
     “嗯！”
     “以后有了孩子，叫么名字？”
     “抗外！爹不是早起好了！”
     “爹常念叨孙子，那如果是女儿呢？”
       ......“一样！”
      时间过的真快，树丫被全家捧着，娇着。
      转眼到了除夕，树丫的肚子一天天象吹气球似的鼓胀了起来，吃过年夜饭，树丫忽然喊肚子疼，全家急的团团转。还是娘有心，怕是要生了，要生了！赶紧叫吴妹过来。
       吴妹是村医务室的卫生员，卫校毕业的，人非常热心，平常给村民头疼脑热的挂个水，打个点滴，尤其接生是把好手。小宝和吴妹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时，树丫羊水破了，小宝娘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拜祖佬，也许是主席和祖宗保佑，顺产。树丫年前在乡里做B超时，医生说是双胞胎，果然是一双姊妹花。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啼哭，小宝娘高兴的屁颠屁颠的赶紧给小宝爹报喜:
     “生了，生了！牛家有后了！”
     “生了？！”
      小宝爹终于缓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生了个夹八的！
     “都是带柄的？”
      小宝妈犹豫了半天，“夹别人八的！”
      小宝爹有些失神，“好！好，好，要得...要得...”
      “么思不要的？要死要活的，鬼门关走一回，做女人容易？老头子，莫要乱想！”
      小宝爹张了张嘴，嘿嘿干笑了两声。
      俩女儿转眼六个月了，小手小脚的，一天到晚叽哩瓜拉的，全家人看着想笑。
      晚上，父子俩喝了几盅酒，
小宝爹看起来很高兴。
     “宝啊！又是一代人了。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壮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小宝爹摇头晃脑地，“主席说妇女半边天，国家需要接班人。我看大丫头和二丫就叫海港和海霞吧！”
     “嗯！爹说了算！以后儿子一定为您生个小抗外！”
       ......
      小宝爹奄奄一息的躺在门板上，眼珠散乱的转了下，直直的望着眼前跪着的一对孙女，又艰难的游离到堂上的中堂上，树丫和母亲，亲家母一个劲的落泪。
      小宝知道爹的心思，爹是孤儿，总想着抱孙子。
      小宝心如刀绞，“爹呀！！我懂，我懂，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同志仍需努力，横披主席说的，儿一定将革命进行到底...”
      爹走了，娘一拐一拐的，一夜又老了许多。
      这几年，山林转租了，以前的松峦，竹箐，枫林不见了。山上都是一些拇指粗的小树。一家人靠几分山田养不活了，村里陆陆续续的大批的劳力到遥远的城市打工去了，家里的生活捉襟见肘。
      晚上歇息，树丫望着两个孩子和小宝商量。树丫城里上班的表哥前几年下岗，和他姐夫在很远的城市打工，听说在建筑工地上拖斗车上砖，一天能挣个百把拾块。去年回来过年，给表嫂二、三万块钱，这在农村，十分令人眼谗。
      小宝和表哥来到了城市，每天虽然苦点，累点，一想到家里五口人吃饭，干活时特别卖力，深得表哥的欢喜。树丫在家里带两个小孩，照顾年迈的婆婆，守着几分山田度日。
      一转眼，两孩子上了小学一年级，农村里婚丧喜事，人情热礼，越来越重，家里经济开支愈来愈窘迫，树丫又怀了二胎。
      小宝和表哥住在工地上临時搭建的工棚里，掰着指头算帐，孩子还有几个月要出世，现在的医院住不起，生下小孩要万把块，减去医保，还要二、三千块。母亲的老寒腿怕是又发了，
      小宝急的整晚睡不着觉。树丫打电话来，总是叫小宝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小宝想家，想父亲，母亲，树丫和孩子，有时候想的半夜里哭。
      这一天，小宝正在工地上往斗车里上砖，表哥接了个电话，回来干活时，一直心不在焉，步履沉沉的，一会儿上个厕所，一会儿死命抽烟，望着小宝，欲言又止。“小宝，听婶娘说，家里出事了，你...莫激动，莫激动！树丫...在医院里那个，那个...抢救，小产。”
      小宝头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感觉象塌了天！
      .........小宝那时不知道是怎样回来的。
      站在树丫的坟前，小宝头脑中昏昏噩噩，双手不停的掴在自己的脸上。
     “丫呀！我对不起你呀！我不争气，我是畜牲！你不吃不喝的，图个啥呀？我不是人，我早该回来呀......我的孩子，我的抗外呀...”
      山上的风，静静的。母亲带着海港和海霞，静静的站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那么陌生而又熟悉。几只山知了扯着嗓子拼了命地喊:
      知了，知了，知了.........


    尝试处男作，八月二十呵成。暂发诗乡请诸友斧正。尤请精灵兄枪击！

鬼谷子

好看！静候精灵兄置评！

六一

哦呵！那就说明不瞎吊！没办法，写打油诗的又跑来写小说，处男作，处男作，唯自慰也！谢鬼夫子第一时间捧场，我明朝到你家门口放个炮，谢谢鼓励！

鸿博尔

六一

鸿博尔 发表于 2015-8-20 22:29

处男作！数萝卜下窖，敬谢鼓励！

竹叶

加强人物形象塑造！很佩服六先生的毅力，居然能用手机写小说。

竹叶

521004360 发表于 2015-8-21 08:38
加强人物形象塑造！很佩服六先生的毅力，居然能用手机写小说。

其实写得挺好的，只是文中以人物对话为主体，就得突显人物个性。其实我对小说也只略通毛皮，平时写些杂文闲扯，我也不会塑造人物形象，还得跟笔尖上的精灵多学习。

竹叶

521004360 发表于 2015-8-21 13:02
其实写得挺好的，只是文中以人物对话为主体，就得突显人物个性。其实我对小说也只略通毛皮，平时写些杂文 ...

六先生别那么不自信啊，即使与精灵先生有天壤之别，也是可以学的，只要他能直言不讳，就可以慢慢学，当然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

六一

是，是，是！淑女打不赢汉子，蚂蚁挑不起担子。
                        上山爬不斤跛子，摇秤斗不过贩子！

六一

521004360 发表于 2015-8-21 13:34
六先生别那么不自信啊，即使与精灵先生有天壤之别，也是可以学的，只要他能直言不讳，就可以慢慢学，当然 ...

是，是，是！淑女打不赢汉子，蚂蚁挑不起担子。上山爬不斤跛子，摇秤斗不过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