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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从网吧出来，初夏的阳光猛地刺到了他稚嫩的视觉神经，他连忙用手揉了揉疲劳干涩的眼睛，眨巴几下再努力睁开，然后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他已经在网吧呆了三十多个小时了。 王磊是朝阳技校的学生，十五岁，一米七的个头，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如果不是那同学骂他是爹妈不要的野孩子，他一凳子砸下去打破了人家的头，他现在还正坐在教室上课呢，“野孩子”这个词是王磊此生最大的忌讳，谁是野孩子？人家有爸有妈，甚至还有弟弟妹妹，他妈的该打！想到这，王磊嘴角出现一抹得意的笑，可这笑容一瞬即逝，短暂得来不及回味，班主任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王磊，你屡教不改，除了旷课，上网，打架，你还知道干什么？回去把你的家长请来，家长不来就别来学校了！“不上就不上！”年轻气盛的王磊摔出一句便破门而出，然后就进了这家网吧。 从网吧出来的王磊在朝阳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肚子却几几咕咕地闹起了饥荒，他才想起已经有十多个小时没吃东西了，王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仅有的几枚硬币，走进一家早餐店，要了一碗豆腐花，两根油条，三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擦嘴角，走出早餐店，他抬头看看天，天色灰蒙蒙的，象要下雨了，这夏天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怎么就变了呢？我现在去哪儿？我能去哪儿？王磊自问,去学校？家长没来，那就是回不去的地方，去网吧？他已经没钱了。他把所有的衣袋都翻了个遍，手突然停留在裤子的表袋里，这里还有一张百元大钞，这是奶奶重病时给他的，他还清楚地记得奶奶当时说的话：磊磊呀，奶奶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奶奶没什么东西留给你，身上只剩下这一百块钱，你拿着，以后遇急时可以买张回家的车票。王磊把奶奶给的这一百元一直放在贴身衣袋里，手头再紧时都没舍得花，每次想奶奶了他就拿出来看看，奶奶说这是张回家的车票？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可马上又暗淡了下来。回家？哪里才是我的家？ 王磊曾经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家里有能干的爸爸，贤惠的妈妈，慈祥的奶奶，还有天真活泼的他，可这一切都随着爸爸外出打工而改变了。 王磊三岁时，村子里涌出一大批打工族，王磊爸爸也是其中的一员，因为当时奶奶身体不好，妈妈便留在家照顾他和奶奶，爸爸在外打工也确实赚了一些钱，每年春节回来都要给他买许多玩具，还有好吃的，也给妈妈和奶奶买礼物，有爸爸的春节是热闹的，快乐的，每想到这，王磊的嘴角都会扬起得意的笑容，可这快乐太短暂了，短暂得不足三年时间，王磊六岁的那年春节，爸爸没回来，妈妈和奶奶去问一起打工的乡邻，可人家却是躲躲闪闪，吞吞吐吐，掏不出一句实话，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奶奶急得直躲脚，妈妈却很冷静地对奶奶说：“妈，您别急，在家带好磊磊，我去广东找他！”奶奶只好点头答应。 一周后，妈妈从广东回来了，独自一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王磊扑上去摇着妈妈的手臂问爸爸怎么没回来，妈妈就是不说话，问得急了，妈妈就说：磊磊乖，爸爸在外面忙呢，不是还有妈妈吗？每当这时，奶奶就会抹着泪，用拐仗把地捣得“澎澎”响，“家门不幸，简直是畜牲啊！” 王磊七岁时，妈妈和奶奶把他送到了学校，他也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系着红领巾，背着新书包，坐在明窗几净的教室，王磊天性活泼，他并没有觉得与其他小朋友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他与同桌小朋友抢一块橡皮擦，同桌抢输了，对着他大声吼：没爸的野孩子，狠什么狠？他扑上去就是一拳，把同桌鼻子打出血了，“你才是没爸的野孩子呢，我爸在外打工！”“你就是没爸的野孩子，你有爸怎么不来看你呀？过年都没见他回来呀？”王磊哭着跑回家，问妈妈：我爸爸到底去哪里了？妈妈搂着他就是不回答，陪他一起哭得昏天黑地。 有一天午后，妈妈领回了一个象爸爸一样高大的叔叔，妈妈拉着王磊的手让他叫“高叔叔，”他很敌意地看了“高叔叔”一眼，摔出一句“不叫，我讨厌他！”便挣脱妈妈的手，跑出门去，自此后，“高叔叔”经常来他们家，每次来都给王磊买许多好吃的，还给他买衣服，鞋子，但王磊就是看他不顺眼，倒是妈妈，自从有了“高叔叔”，再也没见到过妈妈偷偷流泪，妈妈整天打扮得清清爽爽，偶尔还哼出两句黄梅戏，就象爸爸以前在家时一样。 有天晚上，王磊睡梦中醒来，听到妈妈与奶奶在悄悄说话“妈，跟您商量个事，”“什么事？你说。”“我与高原打算结婚了，磊磊我不能带上，高原在家是独子，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他又是公务员......您看？”“磊磊的生活费我会按时给您的。”“好吧，磊磊你放心，他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我不会亏待他的。”看到奶奶与妈妈都在抹眼泪，王磊把头蒙进被子，哭得昏天黑地。 自此后，王磊便与奶奶相依为命，家，虽然没有妈妈在时温馨，但奶奶在生活上对他百般呵护，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他，妈妈和“高叔叔”偶尔也来看看他，生活用品，学习用品都给他买，但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位“高叔叔”，他认为是这个男人抢走了他的妈妈。 王磊上初一时，奶奶的老毛病犯了，一病不起，有天放学回家，他见到了他七年未谋面的爸爸，以及他爸爸要他称呼为“郭阿姨”的妖里妖气的女人，他坚决不肯叫，如果不是已经十二岁，开始懂事了，他一定会扑上去撕打她，是她抢走了他的爸爸，是她拆散了他的家！ 奶奶弥留之际，把王磊的手交到他爸爸的大手里：“刚子，你一定要答应我，善待磊磊，这孩子可怜.....”奶奶话没说完就走了，王磊哭得肝肠寸断。 爸爸处理完奶奶的后事，与“郭阿姨”一起带上磊磊回了广东，如果不是没什么地方可去，王磊是坚决不肯去广东的。广东的房子不大，只有二室一厅，爸爸与那女人住一间，他们的女儿丽丽，也就是王磊同父异母的妹妹住一间，王磊来了就没地方住了，爸爸便和丽丽商量：“丽丽，你与爸爸妈妈一起住，把房间让给哥哥，好不好？”“不好，不好，我要自己睡，不喜欢跟爸爸妈妈睡，更不喜欢哥哥”丽丽嘟起小嘴，扭动着身子坚决不肯让房，那女人也在旁边帮腔：“丽丽都七岁了，怎么可能还跟爸妈一起睡呢？”爸爸说服不了妹妹，只好在客厅的沙发上铺上一床棉被，让王磊凑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郭阿姨”下班回来似乎很兴奋，她对王磊的爸爸说：“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朋友在马岗中学附近给他儿子租了个套间，他儿子也读初一，你去学校看看，能不能把磊磊也弄去那所学校，这样就可以跟我朋友的儿子合住了。”“马岗中学？那可是所私校，听说校风不好，磊磊去那？我看不行！”王磊的爸爸王刚迟疑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家里又住不下，要不我和丽丽搬出去算了，”“郭阿姨”的脸变得真快，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转瞬就一脸寒霜，王磊是真心不想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他对王刚说“爸，我就去那所私校读”。说完就收拾行李，“郭阿姨”连忙满脸堆笑地凑过来：“还是我们的磊磊懂事，知道爸妈的用心良苦”，把爸妈两个字拉得老长，王磊别过脸去，感觉一阵恶心。 马岗中学里的学生大多是外来农民工子弟，入学手续简单，王刚很快便把王磊安排妥当，并且给他交了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另外塞了些零花钱给王磊，班主任也顺利地把他安排跟“郭阿姨”朋友的儿子张飞同桌，这两个素不相识但年龄相当的男孩子很快便成了好朋友。 张飞的爸妈也离婚了，张飞随他爸，但他与后妈相处不来，他爸便给他在马岗中学附近租了房子，让他一个人住，每月按时往他卡里打钱，听说张飞爸爸做的是大生意，不差钱，所以张飞也有用不完的钱，王磊与张飞同桌后，他们就很少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都是去外面饭店吃，并且都是张飞买单，张飞每次出去买衣服鞋子，都会带上王磊，自己买什么样的就给王磊买什么样的，每天他们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子，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们是孪生兄弟。 虽然来到陌生的城市，周围是陌生的人群，但因为张飞的出现，王磊同样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虽然他们只是两个不黯世事的孩子，但他们相知相惜，同病相怜。 三年很快过去了，转眼中考完毕，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这天，张飞约王磊去网吧打网游，王磊欣然应约，一见面，张飞便送王磊一把手机，说快要分别了，留做纪念，以后好联系，王磊很感动，并且发誓要与张飞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然后他们便开始玩网游，玩得正酣时，王磊与身旁的玩伴因为游戏币发生了口角，那玩伴听出王磊说话是外地口音，便说：“哪来的野孩子？”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王磊的痛处，他伸手一拳打到对方的鼻梁上，没想到那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向王磊刺来，坐在身旁的张飞连忙上前去阻止，匕首不偏不歪，直刺入张飞的心脏...... 张飞走了，王磊整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手里一直拿着张飞送他的那把手机，王刚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把王磊从悲伤中解救出来，心理医生说，最好让他离开伤心地，对他的病情有利。 自从张飞出事后，“郭阿姨”就说王磊是“扫帚星”，谁摊上谁倒霉，害死了她朋友的孩子，然后带上丽丽回了娘家，王刚去接几次她都不肯回，她说：我与王磊，你只能选其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听了心理医生的话，王刚只好联系前妻，说了王磊的病情，王磊妈妈连夜坐车赶往广东，接回了王磊，把他安排进中医院调理，一边请心理医生疏导，暑假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王磊病情也有所好转，虽然没有以前的开朗活泼，但已基本从心理阴影中走了出来。 新学期开始了，因为王磊中考考得不理想，没办法上好的高中，“高叔叔”便联系上朝阳技校，送他来技校的路上，“高叔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磊磊，你今年十五了，三年技校毕业你就十八了，毕业后你就可以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了，这三年，学费我会帮你交，每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到你班主任的账上，你身上只会留少量的零花钱，不是不放心你，是因为你喜欢玩网游，怕你的时间都花在游戏上，到时什么本领都没学到。”停顿了一下，“高叔叔”又接着说：“这三年的寒暑假，你看能不能去你爸爸那边过，你知道，我和你妈又给你生了个弟弟，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眼看我局里领导班子要调，你来我这边可能会影响我.....”王磊迷着眼睛，象在听，又象是在睡觉。 王磊手里攥着奶奶给的一百块钱，嘴里一边念着回家的车票，一边念着奶奶，张飞，微笑着钻进一家农药店，买了瓶敌敌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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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1-7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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