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胆(小说)
阴雨绵绵,一个人在屋子里冷冷清清,想出去走走;更何况记起了白胡子先生。这位老先生生性怪癖,学识渊博,见解与众不同,而我则是他的好朋友。 “晓得你要来······”他一面倒茶一面对我说:“我们说些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方才我在电视上看见了地沟油,这真是畜生才干出来的事啊!”白胡子先生两眼望着窗外,沉思了一会儿又对我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不想讲地沟油,我只想说一说割人的屁股······ “这件事我是在一个朋友家里吃酒时听到的,他们说得有板有眼,有名有姓,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在胡编乱造,乱说一通······ “有一个娃,生性笨劣,念了六个一年级,教他书的先生临死时还在念叨他,‘从来没有教过这样的娃,念了六个一年级······’ “就是这个念六个一年级的娃,后来干出了割人屁股这个不可思议的事来。 “这个娃后来长大了,长到十七八岁,腰圆背宽,皮肤黑得出奇,浑身都是力气,没有好的技能,只能在家劳动;偶尔捉点黄鳝泥鳅之类跑到县城里去卖卖。他有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天大胆’。大家都这么地叫他。这不是他的本名,本名我记不清了,这不要紧。他可以从四米高的墙头跳下来,还可以半夜三更去林子里抓野鸡,甚至从后面把剧毒的花竹根蛇的尾巴捉住提起来,你说大胆不大胆? “教他书的先生的儿子读完高中后没考上大学,在县城入口处开了一家饭店,饭店不远的地方有个火葬厂,问题就出在那儿。 “尽管饭店的位置不是很好,但生意还是不错,大约与天大胆弄来的野生食物有关。先生的儿子没有亏待他,送来的货总比人家给的价格高一点点,偶尔间还留住他吃顿饭,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就连乡下猪肉也由他送······ “有一次,天大胆和许多人在饭店里吃饭,火葬厂厂长急乎乎地跑来,问有人可愿意干清洗死人的工作,先前干那份工作的工人生病了,一个因车祸死去的人要火化,得清洗拍照,是个急事儿。大家听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没有作声。天大胆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说: “‘给钱吗?给多少钱?’ “厂长喜出望外,答应多给钱。 “天大胆干得很认真,几乎没一点毛病,厂长很满意,完事后给了天大胆一百元。 “后来天大胆又接连干了几起那样的事,那个工人一病不起,死了,得癌症死的。现在得癌症的人真多!是不是食品安全出了问题?是不是?这个不说,还是说我要说的事。那个工人死了,那份工作便有了一个缺。厂长觉得天大胆不错,便同他签订了一份用工合同,还特地在厂里安排了个房间给他住,月工资八百元,这在当时是个不错的工资,如果天大胆学好,说不定已经是个正式工了,而他偏偏要走邪路······ “在给饭店送乡下猪肉的时候,天大胆不知怎的,想起了死人的屁股。他想如果把死人的屁股割下来,掺和在猪肉里,就能买几个钱。这个想法一旦从他脑门中跳出来,就像一个魔鬼捉住了他。他整天想着这件事,似一个神经病人非做不可。约个把月光景,他真的要下手了,特地准备了一把菜刀和一个手电筒,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偷偷地溜进停尸房,打亮手电筒,把一个死人的屁股割了下来;又细细分解,掺和在猪肉里,一大早送到饭店里去。饭店老板和厨师哪里知道这等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样一来,死人的屁股和猪肉便是同等的了。要么炒着吃,要么做成肉包子。我去没去过那家饭店,已记不清了。正如你我吃没吃过地沟油一样,都不得而知。 “然而,天大胆却得到了不少好处。干一起那样的事,约有七八拾元,相当于月工资的十分之一,一个月下来,几乎拿到了双份工资。他于是盼死人,盼死人火化,那样就能多搞钱,用昧良心的钱买了摩托,购了手表,人模人样;人家倒说他交了好运了。更何况干那种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白胡子先生喝了一口茶,接着讲下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出事?有一对夫妇,结婚不足三个月,男的就死了。得癌症死的。女的非常悲痛,不用说当然悲痛。在她丈夫火化前那夜,她想陪伴丈夫多一会儿,竟然不听亲朋劝阻到停尸房去。那时大约是夜里十一点钟,天大胆割完男的屁股没有捡场。接下来的事你一定猜着了。女的吓昏了,天大胆捉住了,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处理。女的醒来后坚决要报警,你猜怎么着?中间跑出一个调停人,要用钱和事。厂长怕这件事闹大影响不好,也愿意这样。经过讨价还价,天大胆给女的五千元和事。他在火葬厂里干这种缺德的事前前后后搞了万余元,结果还赚了五千多,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天大胆辞退后在我们中间仍然生活得好好的,还结了婚生了子。有空的时候,别人逗乐要他讲割屁股的事,他居然兴致勃勃地讲起来。正如做过贼的人后来讲他的行窃经过,坐过牢的人讲他的‘光荣’狱史一样,毫不知耻。有时竟然吹嘘他还割过质检局局长和法院院长的屁股,这叫什么事啊? “地沟油,牛奶里下三氯氰胺,割死人的屁股······,诸如此类,涉及什么样的问题?涉及一个人的素质问题,一个社会风气问题,一个教化问题,对乱七八糟的事如何打击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将来我们中会有更多的人会变成钱脑袋,钱耳朵,钱眼睛,钱鼻子,钱嘴巴,钱细胞·······” 白胡子先生愈说愈稀奇,越说越激动,忘了烧饭;我也没用想吃饭的意思,就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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