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的婚事 （三）

晨阳水漆

  　 栓柱抱着孩子回了家，几天的颠簸，他看上去显得很憔悴，娘接过孩子，问：“冬梅怎么样了？没回来吗？” “冬梅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你咋不去找？” 娘性急，一连串的问号问得栓柱心烦意乱。
　 　“结婚那晚就跑了，身无分文，能跑哪儿去呢？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啊？” 栓柱一屁股坐在床上，他多想冬梅突然间回来，微笑着出现在他面前。娘把孩子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出去了，栓柱知道娘又是去庙里敬香拜佛求菩萨去了。
      栓柱抱着孩子去了学校，这段时间一直没时间和心情过问孩子们的学习，请的代课老师也不知道教得怎么样，亲戚邻居们相信他，把孩子往他这儿送，他可不能误了孩子们啊，刚到学校门口，听到教室里书声琅琅，栓柱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无论怎样，他得把这个学期带上头，给孩子们及家长有个明确的交待。
　　转眼到了放暑假的时间，冬梅还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儿子已开始牙牙学语，偶尔把“妈妈”两个字叫得很清晰，叫得栓柱的心生疼，栓柱又去了一趟贵州，冬梅爹一见到栓柱，开口就问聘礼钱带来没有，栓柱问冬梅有没有与家里联系，冬梅爹从栓柱的表情上看出不象是撒谎，才意识到闺女真的下落不明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冬梅娘捶打着老头子的背，开始哭开了：“你个老东西作的什么孽哟，当初叫你别逼梅娃儿，你偏不听，这下可好，梅娃儿丢了，你叫我以后的日子啷个过哟。”
　　栓柱把私校解散了，把天赐托付给母亲，自己则踏上了漫漫寻妻路，他到过广东，上海，福建，天津，成都......他白天打散工，晚上到车站发寻人启事，问过路行人，两年时间，栓柱经历了很多，他送过快餐，卖过报纸，去工地做过苦力，可就是没有得到冬梅的一丁点消息，难道冬梅遇到了不恻？栓柱不敢往坏处想。
　　有天栓柱帮一百货店老板往渔船上运送生活物资，经过一段浅海区，突然看到远处石樵上站着一女子，看样子不象是观光赏景，难道是......？栓柱连忙把机动车开过去，女子听到后面有声音，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栓柱顾不得多想，飞一般地冲过去，也跃入海中，江沿一带长大的栓住水性很好，不一会儿便把落水女子救上了岸。
　　 “姐姐，好死不如赖活，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栓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问那女子。女子只管哭，嘴里重复地说着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想活。” 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栓柱担心他走后女子又会想不开，便连拉带拽地把她拉上了自己的车，他打算先把老板的物资送到，回头再慢慢劝慰这女子。
　　栓柱把落水女子带到自己的租住屋，买了身简单的衣服让她换上，然后带她出去吃了份快餐，见她心情平静了，才说：“姐姐，现在好点了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女子又开始哭起来。“不是，你没有家？那你打哪儿来？我救了你，你总不能赖上我了吧？” 栓柱一急，说话就象机关枪扫射。
　　 “我叫胡云，江西人，今年二十六岁，父母很早就死了，是叔叔婶婶把我养大，叔叔婶婶对我很好，家里穷，堂姐堂弟都没读什么书，让我读书，初中毕业后，我不顾叔叔婶婶的反对，独自南下打工，后来结识了吴通，吴通家很有钱，他爸是做煤矿生意的，吴通对我很好，可他们家人嫌我家穷，不喜欢我，我带吴通去见叔叔婶婶，叔叔婶婶也不同意，说门不当户不对的，嫁过去以后有罪受，我不管这些，一心一意跟着吴通，他爸妈见反对不了，便接受了，但还是对我不冷不热，我心里想，只要我对他们好，时间久了，他们会接受我的，可我想错了，结婚后，我一直没有怀孕，他妈妈便对我冷嘲热讽，说我是只不会下蛋的公鸡，我一气之下拉上吴通一起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吴通一切正常，医生说我输卵管不通，先天性的，受孕机率几乎是零，吴通从此后再也不理我，说我不配做女人。” 胡云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
　　栓柱搓着手，遇到这种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劝，他想不出来还有没有什么比女人知道自己永远不能生孩子更难过的事，他想了半天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知道该叫你姐，还是该叫你妹，我们俩同岁，或许我比你大，我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瞎子算命说我一辈子都走桃花运，可瞎子就是瞎说，走啥桃花运，好不容易骗来个老婆还跑了。” “骗来老婆跑了？啥意思？我听不明白。” 胡云听了栓柱的话，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问。
　　于是栓柱把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胡云，胡云叹了口气：同是天涯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栓柱把胡云介绍给百货店的老板，希望老板能帮胡云安排点事做，老板见栓柱为人实诚，也勤劳，便把胡云安排在店里收银，于是白天胡云与栓柱各自上班，晚上一起去车站发寻人启事，找冬梅，回来后两人一起挤住在栓柱的出租屋，出租屋本来只一张单人床，栓柱睡的，胡云来后，栓柱便把床让给了胡云，自己打地铺，两人关系很微妙，象兄妹，更象是情人，但这层窗户纸谁也不肯捅破。
　　娘来信说身体不好，天赐又太顽皮，天天吵着要妈妈，她没办法带了，栓柱便向老板辞工，胡云知道后也辞工。“你为何不接着做？干嘛辞工？” 栓柱问。“跟你一起回家呀。” 胡云答。栓柱心照不宣，带着胡云回了老家。
“娘，这是胡云，与我同岁，她八月生，我妹子。” 栓柱向娘介绍。“大娘好！” 胡云招呼栓柱娘，栓柱娘看胡云的眼神意味深长，奇怪的是天赐看到胡云一点都不感觉到陌生，直往她身上粘，胡云拿颗糖给他，他便跑到门口大呼小叫 “我爹我娘回来罗，看，还给我买糖了。” 左邻右舍都以为是栓柱把冬梅给找回来了，纷纷跑过来看，当看到不是冬梅，都迎上去说：“栓柱好福气，又带回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私底下却说：这个栓柱，表面看上去挺老实，以为他出去这些年是找冬梅，没想到……哎！女人痴情太不值，男人，有几个能表里如一的？
　　晚上，娘趁胡云带天赐出去玩的档儿问栓柱：“我看胡云这丫头对你是实心实意的，你就真只打算把她当做妹妹吗？冬梅这么久都没一点点消息，她即使没出什么意外，也应该嫁人了，要不哪能这么久都不与我们联系，也不与娘家人联系？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吧，天赐都以为胡云就是自己的娘呢，你看他见到胡云多高兴，孩子也得有个妈呀。” “娘，这个问题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我总觉得冬梅早晚会回来的，她对我那么好，又那么爱孩子，她怎么舍得我们呢？她没读什么书，认不了几个字，结婚那晚跑出来身上又没钱，我是担心她找不着回来的路，记得有次我问她知道不知道家里的地址，她说要知道地址干嘛，她又不会一个人出远门，现在真后悔没强行让她记下家里的地址，都怪我！”
　　 “就算她不知道家里的地址，她娘家的地址总知道吧，为何这么久也不与她爹娘联系？” 娘不依不饶，好象铁了心要栓柱与胡云在一起。
　　 “娘，胡云有毛病？” 栓柱见拗不过娘，便想把话题叉开。
　　 “你就胡说，胡云年轻轻的能有什么毛病？我看毛病是出在你身上。” 娘说。
　　 “她没有生育能力。” 栓柱实话实说。
　　 “不能生育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有儿子了吗？她不能生更好，更会把天赐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待，就这么定了，择个日子，你与胡云完婚！” 栓柱娘本来还有点担心胡云结婚后会对天赐不好，当她听说胡云没有生育能力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娘，人家都说孩子是家庭的纽带，我与她没个共同的孩子，婚姻能牢固吗？” 栓柱还有点担心。
　　“有什么不牢固？是她不能生，又不是你不能生，冬梅跟你倒有孩子，牢固吗？牢固还去跟别人结婚？” 栓柱被娘的话噎得无话可说。
　　栓柱与胡云结婚了，左邻右舍都来道喜，最高兴的要算天赐了，他刚满四岁，还不懂事，正值六月天，天赐身上一根纱都没穿，光着屁股，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打招呼：“今天晚上上我们家去看电影哈，我爸妈今天晚上结婚，放三场电影。” 村子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被小天赐的天真无邪逗乐了。
　　胡云与栓柱结婚后，买了台缝纫机，村子里挨家挨户上门做衣服，因为她在南方打工就是做时装，学得一手好手艺，那年头农村上街买衣服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自家请师傅做，所以手艺人吃香。栓柱买来许多养殖方面的书籍，在家养种猪与蛋鸡，栓柱聪明，好学，几年收成都很不错，他们是第一个在村里盖起了两间两层小楼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家人和和美美，胡云把天赐一直视若掌中宝，捧在手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是打心眼里疼。天赐看她也特别亲，天赐上初中后，有些人故意跟他说胡云不是他亲妈，他亲妈叫冬梅，天赐都会跟人家急：胡云就是我亲妈，不许你们乱说！
　　有一天，栓柱去集上卖鸡蛋去了，胡云没出去做衣服，在家帮栓柱打理这些猪和鸡，隔壁小翠放学时送给她一封信，小翠说去学校收发室看报纸，看到了王叔叔的一封信，就带回来了，收信人果然是王栓柱，信封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看上去象个刚读书的孩子的字，会是谁写的呢？难道是她？冬梅？这时栓柱的娘刚好走出来，胡云连忙把信揣进了口袋。
　　信里写了些什么呢？胡云很想知道，她也知道不能私拆别人信件，但她太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了，如果冬梅已嫁人，写信只是为了报平安，那倒好说，如果冬梅至今未嫁，这封信一旦落到栓柱手里，他们一家三口团聚，自己怎么办？
　　晚上栓柱回到家，见胡云闷闷不乐，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晚饭也吃得很少，平时很活跃的她一句话都不说，栓柱感觉到她一定有心事，栓柱用手拢住胡云的肩膀：“告诉我，是不是想叔叔婶婶了？这么些年你都没回去看他们，今年春节我们带上天赐一起回去看看。” 胡云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出来。
      有几次胡云把信拿到手边，准备递给栓柱，可看到栓柱那温柔的眼神，马上又动摇了，她是真心爱着栓柱，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可这样瞒着，对栓柱和天赐来说都极不公平，她也知道栓柱虽然跟自己结婚了，但冬梅在他心中始终是个结，冬梅一天不出现，这个结就永远解不开。
　　冬天到了，气温骤然下降，胡云时常感到困倦，乏力，开始以为是气温变化所引起的感冒，也没太在意，就在附近小诊所买些普通感冒药，喝了几天药没见好转，反而感觉到脸色比以前更黄，眼睑与脚踝部还出现浮肿现象，栓柱带胡云去医院检查，医生很凝重地告诉他们：不排除尿毒症的可能性，建议到大医院复查。
　　听了医生的话，栓柱的头 “嗡” 了一下，他知道尿毒症意味着什么，但他表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他知道他的精神一旦垮塌，胡云也就没有了支柱，生命也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必须坚持，这么多年，他虽然心中从没忘记过冬梅，但胡云对他的付出，对孩子的爱，对娘的孝顺他都是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都要尽一切能力挽救胡云的生命。
　　栓柱带着胡云到省立医院复查，结果与县医院一样：尿毒症中期！医生建议：尽快找到合适的肾源做换肾手术！
栓柱拿出全部积蓄去医院做了配型，他准备捐出一个肾来救胡云，可匹配不成功，儿子天赐也要来做配型，栓柱与胡云都坚决不同意，孩子才十四岁，发育都还不完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冒这个险。医生说只能住院，一边做透析，一边等待合适的肾源。
　　栓柱几年时间盖了新房，又建了养猪养鸡的厂房，积蓄本不多，胡云住了一段时间院，花钱和流水一样，积蓄很快用完，栓柱找了个护工照顾胡云，自己回家把猪和鸡全部出栏，厂房也低价转让，他说，只要能救胡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放寒假了，儿子天赐也来到省立医院看妈妈，看到才一个多月没见面，漂亮的妈妈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天赐心痛无比，他流着泪对妈妈说：“妈，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起来，天赐一定努力读书，将来赚好多好多钱孝敬爸妈。” 胡云看着懂事的儿子，又看看为了她的病忙得憔悴不堪的栓柱，感情的潮水再也关不住了，嚎淘大哭，栓柱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胡云哭了一会，擦干眼泪说：“我刚才哭，不是怕死，说实话，此生有你们父子相伴，我死而无憾了，我哭，是因为我一直下不了决心解开你们父子的心结，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俩。” 说完，胡云又流起了眼泪。
　　栓柱连忙拿来纸巾帮胡云擦眼泪：“傻瓜，说什么呢？一家人还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如果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我和儿子永远都不会怪你。”
　　 “其实冬梅早就来信了，我一直没勇气拿给你们看，我真的害怕失去你们父子啊。” 胡云说。
　　 “冬梅来信了？在哪儿？” 栓柱很激动，一时情绪失控，当他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时，马上降下了语调：“来信很好，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好。”
　　 “信在家里挂衣柜最底层的一条旧牛仔裤的口袋里，我没打开，不知道信的内容，栓柱，今天让儿子陪我，你回去吧，如果冬梅还没嫁人，把冬梅找回来，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我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 说了太多的话，胡云感觉到累了，歪倒在枕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天赐懂事地走到妈妈身边，拉着妈妈的手：“妈妈，不要说那样的话，你永远是我的好妈妈。” 其实从爸妈的谈话中，天赐已经明白了，以前别人跟他说的都是真实的，他的母亲名字的确叫冬梅，可冬梅妈妈为何不要他和爸爸呢？他心底里甚至有些恨那个没有任何印象的 “妈妈”。
　　栓柱回到家，急不可待地打开挂衣柜，找出那封信，一看封面上的字，栓柱就知道是冬梅写的，打开信，只有几个字：栓柱我夫：接到信马上来浙江台州ＸＸ厂，我在这等你！经过见面再说，我不会写字。妻：冬梅。1995年3月20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因为竹叶登录不了，只好用这个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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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复杂哈，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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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返回去把第一第二集回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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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改脱版雷，不晓得哟狠加分，打个条子
                                        今欠到
      万树地板暨晨阳水漆现分1O0分，利息2O/100，一年归还。

                                                             此据至死不渝

                                                               共和七十六年   余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