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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文] 盖房(微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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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6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秋收一过,弘叔就把三间老屋拆了,准备在老屋基地上盖新房。儿子已经过了结婚年龄,可是,亲家因为准女婿家没房子,说什么也不答应女儿嫁过来。没办法,弘叔只好硬着头皮,先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了再把儿媳接进家门。
      乡下有个规矩,农闲时盖房子,乡里乡亲会来挑个砖,运个瓦,递个桶什么的,节约了小工的费用。往常年份,每到秋收一过,弘叔基本上在外面当帮工,加上他打小爱修桥补路,为乡亲们提供了许多便利,在村里的人缘自然是顶呱呱。今年弘叔自己盖房子,帮工多是理所当然的事,每天吃流水席的人像穿梭罗似的,弘婶上街采买,灶头烧炒,一个人累得够呛。
      十里八乡中,砌房要数李瓦匠的技术最高,他砌墙不用打平水,吊绳线,用曲尺,只须大拇指打个准头,眯着眼一瞅,砌出来的墙像抹了石灰一样平整光滑,砖缝像先生笔下的线条,笔直笔直的。大凡有本事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人,这不,李瓦匠就是这个主儿。哪家请他砌房就得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不然,马起冬瓜脸来,整天一个字也不说,遇到做事心不在焉的徒弟,就一砌刀扔过去,砸到哪儿可不管。当然,李瓦匠心里有数,那砌刀断然不会真正砸到徒弟的身上,最多就是正正当当地插在徒弟脚尖前,让徒弟们寒噤一下。每次遇到李瓦匠黑起一张冬瓜脸,徒弟们都蹑手蹑脚,加倍小心,生怕稍不留神,李师傅的砌刀砸中了自己的脚。大家也都知道李瓦匠这德性,请他砌墙的主家像供奉菩萨一样,每天大鱼大肉地服侍他。
      这天,弘婶的娘家有丧事,恰好帮工的也不多,弘婶就与当家的商量,请隔壁二婶来帮厨,自己撂下灶房里的活计,奔丧去了。弘叔是当家主事的,没精力管厨房的事,二婶心想,我也不能做弘良家的主呀,菜自然做得马虎些,甚至到吃饭时才知道壶里没酒了。弘叔骂了几句自己的堂客,给李瓦匠千个小心万个笑脸的赔不是,说晚上一定让他喝个够,李瓦匠也说没啥。然而,李瓦匠的脸越吃越黑,像是夏天雷暴雨来临前的乌云,越堆越厚,越来越黑,最后扔下筷子,咳嗽一声,拿着砌刀上墙去了。
      弘叔的新屋在家的帮衬下盖好后,又请阴阳先生测了黄道吉日,准备把儿媳娶进门。盖新屋,娶儿媳,对于农家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弘叔,全没有马上要当扒灰匠的难堪,脸笑得像一朵秋天的老花,见人就撒烟,本来不好抽烟的他,一天两包大公鸡还顶不住。
      腊月二十四是老鼠嫁女的日子,弘叔也在这天娶儿媳。一边是敲锣打鼓的娶亲,一边是老鼠在地洞里闹新房,地上地下的,好不热闹。按乡下风俗,腊月二十四,小孩子边敲木瓢,边喊,“二十四敲木瓢,老鼠落儿不成苗。” 但今天是弘叔家大喜的日子,早把这风俗抛到了脑后。
      年前完成了盖新房,给儿子娶亲,弘叔喜不自禁,心思又转到抱孙子上来,他呀,像十个手指在挠胸,心痒痒得不行。
      春播夏长秋收,转眼间,弘叔儿媳那尖尖的肚儿,就像弘叔又盖了一栋新房似的,一看就知道房里的主人是个小儿郎。弘叔心里的那个喜呀,根根笑神经被牵动,逢人就笑,笑得一脸的大褶子,老伙计常调侃他,说弘良啊,马上要生儿子了吧,看你高兴的。弘叔涎着脸一乐,不理会老伙计的玩笑。根据弘婶的估算,儿媳可能要在国庆节期间生孩子,弘叔早早就给孙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国庆。
      然而,在举国同庆的三天,弘叔家里紧张得像拉了弓的弦,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无法说清其中的涵义。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儿媳还躺在床上呻吟,就是听不到孩子出生的啼哭。弘叔像只饿极了的狼,眉头皱成了大疙瘩,佝偻着腰,反背着手,没头没脑地在窗外蹿来蹿去。六十多岁的接生婆像久经沙场的指挥官,镇定自若,安然品尝着弘婶给她准备的好酒好菜,劝弘叔,“您哪放心吧,冇得事的,我老婆子没说接生一千,少说有大几百,冇得一个孩子在我手上出事。”
      但弘叔两口子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弘婶虽说没有接生婆的经验多,到底也是生过六七个孩子的妈妈,也曾在二婶生孩子时打过下手的,私下地对弘叔说:“老头子,不对头啊,哪有生孩子三天还冇出来的呀?接生婆人老心慈,不会是下不得手吧?我看还是叫儿子把赤脚医生请来!”
      弘叔听了堂客的话,连忙吩咐儿子去请医生。看着媳妇遭这份殃,儿子心疼死了,又苦于没有办法,只能在屋外干着急。听老爸一吩咐,脚下像安装了风火轮,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了。
      大约两袋烟功夫,赤脚医生请来了,到新房看了弘叔的儿媳像草堆一样的大肚子和痛苦的神情,皱着眉说我也没别的办法,先打催生针看看吧。
      两针催生针打下去,儿媳很快发作了,弘婶把早已消过毒的剪刀、纱布、木脚盆都拿进来,毅然吩咐接生婆,“您哪看着下面,我把媳妇抱起来,腰枕在我的膝盖头上,我喊一二三,儿媳用力,您老人家就把媳妇下面剪一个口子。孩子太大,自然生恐怕不行。”
      接生婆脸上涩涩的,在接生上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窝囊气,但因为自己理屈,敢怒不敢言,只好听从弘婶的吩咐。
      弘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对儿媳说,“儿啊,你要用劲,不然,你们母子都会没命的。来,攒劲地挣!”
      就这样,三人齐努力,一个胖胖的小子生下来了,此时,儿媳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晕过去了。弘婶让接生婆抢救孩子,自己使劲地掐住儿媳的人中。然而儿媳救过来了,孙子却因为在母体内憋得太久,生下来已经没气了。
      弘叔流着泪,把这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孙子埋在河坡头,暗自想,如果儿媳再生孙子,还叫国庆。
      说来也巧,一年后的国庆节,弘叔果真添了一个孙子,虎头虎脑的,人见人爱,名字叫国庆。
      国庆三岁的夏天,弘叔亲眼目睹一场灾难——孙子被碾轧在车轮下,脑袋成了一个大煎饼。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国庆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从竹床上爬下来,抹着眼睛,蹒跚地朝外走。弘叔在树阴下绕草把子,以为孙子要上茅房,喊了一声国庆。孙子像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向屋旁的马路上。这条马路平时车影子都没看见过,这会儿就着了魔似的,一辆黑色轿车飞一般开过来。只听到一声尖利的煞车声,紧接着又是沉闷的叹息,弘叔脑子一炸,转过头一看,孙子矮矮的身影倒下去了。“糟了!” 弘叔丢下草把子,疯狂地朝马路跑去。然而,已经晚了,孙子的两只赤脚露在车轮外。
      当夜,国庆躺在弘叔为他特制的木匣里,脑袋用一个圆木代替。
      弘叔的儿子怪媳妇没有看好国庆,坚决与她离婚。就在他们到镇上拿离婚证的当天下午,儿子在酒馆里喝了一斤烧酒,半路摔倒了,当他醒来时,左腿粉碎性骨折,躺在医院的床上。
      一系列的不幸,弘叔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原来的精气神没有了,潦倒得像个邋遢鬼。就在他欲哭无泪时,他想起了盖房的事,莫非房子的朝向不好,或者地基选错了,得罪了哪路神仙?弘叔决定找阴阳先生来测测风水。
      阴阳先生来了,他的胡子长得像老鼠的尾巴,长长的、细细的,说话时一翘一翘的,让人看着就想笑。阴阳先生没有跟弘叔说什么,直接拿着罗盘,在新屋的四围转来转去,一时看看东方,又返转身看西方,瞅瞅大门前的桃树,捅捅屋后的稻草堆。然后,坐在树底下查看万年历,手指掐来算去,才煞有介事地说:“弘良啊,你的屋有问题!” 他顿了一会儿,捋了捋老鼠尾巴,“阴气太盛,而且有血光之灾——看来,你不是得罪了神仙,而是得罪了恶鬼啊!”
      弘叔一惊,瞪着血红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阴阳先生。
       “你屋子的西墙有问题,被人做了手脚。” 阴阳先生果断地说,眼里是无惧与肯定。
       “什么?哪个狗日的这么缺德!”
      弘叔本来是蹲着的,从地上一跳起来,大的眼珠子快了凸出来了。他想起了堂客到娘家奔丧的日子,那面被大伙称道的西墙就是李瓦匠砌的。那天,李瓦匠黑着一张冬瓜脸,一言不发地砌墙,后来李瓦匠的砌刀伤了手,他还从床上扯下一坨棉絮替他止血、包扎。
       “那狗日的李瓦匠,肯定是没给他灌几盅猫尿,记恨老子。日他娘的,老子不杀了他,就不叫弘良!” 弘叔抓起一把弯刀,气势汹汹地要跑。
       “你要做什么?” 弘婶一把抱住他。
       “你个狗日的,咱家砌新屋,你去奔丧,你奔得好,现在奔到自个儿家来了!” 弘叔一巴掌掴在弘婶的脸上,掴得弘婶摸头不着脑。
       “好了!好了!闹够了吧?” 阴阳先生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制止弘良,“有事说事,你就知道是什么李瓦匠孙瓦匠做的手脚,就不会是其他的阴险小人做的事?凡事要三思,冇得把握的事就莫要乱咬,小心别人要了你脑壳上的三两肉。”
       弘叔这才静下心来,扔下弯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您老说有么办法?”
       “那得看你愿不愿意了。” 阴阳先生说。
       “只要家里平安,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的呀!” 弘叔的眼睛更加充血了,一肚子的委屈与愤怒,显得很是孤立无援。
      阴阳先生说如果你不想花大钱,我就给你请一碗仙水摆在儿子屋里,画张符贴在门框上,再在大门外挂一面照妖镜子。但是,这办法是短暂的,起不到根本作用。
      弘叔连忙问,那根本办法是么事呢?
       “根本的办法就是拆掉那堵墙再砌。” 阴阳先生断然地说。
       “唉……” 弘良嗳了一口气。他有苦处呀,连续几年,盖新房,儿子娶亲,添孙子,儿子摔断腿,家里早已欠了亲戚朋友好多钱,现在要拆屋重砌,哪里去找钱啊?
      阴阳先生见弘叔为难,瞥了他一眼,沉吟了一阵子,望着弘叔,“要不,我给你再测测,找到做手脚的具体位置,你把那几块砖取了再砌?”
       “要得!” 弘叔一拍大腿。自己冇得大改造的本钱,改造几块砖头还是可以的,“娘个×,这次我眼盯眼里守着,看你敢做手脚!”
      当阴阳先生的罗盘定在西墙那块光溜溜的墙面上,弘叔的眼直了,“娘个×,这不就是李瓦匠手伤的地方吗?狗日的,真是他做的手脚啊!老子下次见了他,不打他个脚跛手断,我就不信那邪了!”
      在阴阳先生的指导下,弘叔砸开那墙,在砖与砖的接合处果然有一张纸人,纸人的心上印着鲜红的血迹,一根生锈的钢针扎在血迹上。
       “看见了没,就是这孽障在造孽。” 阴阳先生拎着纸人,在手上抖了抖,“我说弘良啊,现在已经找到了祸根,你也莫问是哪个做的缺德事,不然,就是砸了我的饭碗喽。息事宁人吧,我包你以后家和万事兴。” 道上的规矩是井水不犯河水,阴阳先生要吃饭,就不能侵犯别人的生路,所以,阴阳先生期待地望着弘良。
       “好吧,我听您的。” 弘叔梗了梗脖子,垂下头,一脸的不情愿。既然阴阳先生发了话,也只好把这只绿头苍蝇吞下肚去。
      阴阳先生画了几张符,在弘叔儿子的房里到处贴,又催促弘叔尽快把墙补上。
      余事就这样办了。半年后,弘叔的儿子腿伤好了后,带着伤痕累累的心远走他乡。
      十年后,弘叔盖了一幢两层楼的小洋房,墙外贴着瓷砖,墙内刮了白得发亮的瓷粉,连楼梯扶手都是不锈钢材料。弘叔五岁的孙女牵着妈妈的手,在田野里扑蝴蝶,“妈妈,爷爷家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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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7 09: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迷信这东西,真是信则有 不信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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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7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心丸子 发表于 2016-12-27 09:48
迷信这东西,真是信则有 不信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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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7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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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9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中说“弘叔基本上在外面当帮工,加上他打小爱修桥补路,为乡亲们提供了许多便利,在村里的人缘自然是顶呱呱。”应该是施恩情予别人的好人,依据好人以好回报,李石匠就不应该计较因招待不周用迷信害人家。给狗施恩,狗都为蹦跳一下,李石匠也太不是个东西。虽然迷信已经没有意义,但用安鲁班搞迷信害人,也够卑鄙的。算不得德高望重的师傅。荆楚风同志的文,应该在结局里,交代李石匠不得善终的内容,才解恨。作一曲浣溪沙以记之。
浣溪沙·李石匠丧德
(为酒肉招待不周 用迷信害人)
生子娶亲兼盖房,宏家婶婶悼爹娘,何堪遇上这匆忙?
酒肉贪多因丧德,殷勤小惠为跳墙。巫师石匠太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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