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母亲节,我相信天下所有的人,特别是娘不在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想起娘。 我娘出生在民国十九年,也就是一九三零年的农历二月,所以名叫杏花。听娘讲,当初,因我外公好赌,家里一百多亩祖地,在他手里输了个尽。很小的时候,娘就抱养到县城小街口,殷姓人家,家境很好。从此就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也读书识字。不知道怎的,我好象没看到娘写过字。但是口语能背贤文、三字经,等并且她对四书五经的书名,内容都懂些。 但是这样的好景随着养父的去世,家道也逐渐的中落。 我哥1950年出世,我娘应该是十八九岁就嫁到了杨家。我祖父在城里开屠店。这时全国基本上解放了。土改和公私合营的政策随之落实,屠店合并成国营食品站。爷爷自动就在食品站工作。
屠店合营,其他家人,就只能回老家。命运又一次和我娘开了一个玩笑。娘就这样由城里人变回了农村人。 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年轻妈妈,还拖着一个小孩,就这样到了乡下。也就是我的老家,弹子山下的杨湾。 初到乡下,分到了田地,没有房子,只能借住人家分到的,地主家的仓库,来做住房。过起了简易的农家生活。 在那个年代,我父亲又在地质队工作,到处奔波。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人,初到农村,什么都不懂。真是一抹两眼黑,什么都不会干,只能从头学起。讲学是简单事,真的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所受的苦累是难以言表的。 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用眼泪和拼命,来适应这一切,学会这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就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三个是女孩子,在农村我奶奶和爷爷,又不喜欢女孩子。当时也却实带不了,所以,我三姐就抱养给了人家。再苦也是心头肉啊,要是有办法谁愿意。 但是,抱到人家,养的不到三岁时,人家自己也生了小孩,把我三姐不怎么管,到处乱丢。我小姑看到后,偷偷地抱了回来。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已不成人形,一头的癞子,(宿松话是腊梨)头毛都烂掉了,看的实在心痛,只有倍加细心的照顾。在当时没有太好的办法治疗。到后来有了灰黄霉素才彻底治好。
接下来,到了五七年后,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也听说过。也是整个新中国最困难时期。帝国主义封锁,又加上三年自然灾害,还有一点人祸,更是雪上加霜。 一个女人,拖着四个孩子,自己吃不饱,还不能饿着孩子。这就是女人的天性,也就是伟大的母爱。孩子是自己的命,自己的全部。 接下来田地收回,过上大集体生活,吃大食堂,提前实在共产主义。 一开始还能吃得饱。但是,都是大集体的人,也应该,更听干部的话。干部的权力也随之发生了膨胀,欺男霸女,作恶严重的有生杀大权。谁不听领导的话,就要谁好看。轻则罚多做事,重则全家都跟着饿一天。
我娘一个人拖四个孩子,今常挨人家骂,还遭干部的白眼。因为一个人做事,五个人吃啊。 比方说,当时车水是男人干的活,我娘本来就没车过水,因为有事没顺到干部的意,就非要派娘去车水,这也没有办法。 这里我顺便说一下水车。现在只有在民俗博物馆里能看到。水车分脚车和手车两种。脚车难度大些,但省力些,会的人就很轻松,站在上面和走路一样。 可是,不会的人有危险,轻则双手吊在扶手的杠上,然后把脚抬上来继续走。重则直接掉到水里去,有可能摔伤,不伤也是一身泥水,成了落汤鸡。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掉下中,学会了脚踏水车。 在那岁月,别说手机,就是固话都没有。娘苦的时候,连苦水都没地方到。只有一个人晚上在被子里面偷偷的哭。还不能出声,否则孩子们哭成一团。
在这难苦的岁月里,挨饿是经常的事。 有一次,我哥和小伙伴们在食堂玩,食堂仓库没锁。好多刚刚挖回来的红芋。哥哥看到别的小朋友偷偷拿回家。他也为妹妹们一人拿了一个回家。因为红芋可以生吃,又甜又香。现在不算什么东西。可是那个饿死人的时候,就是救星啊。娘知道后问:是叔叔爷爷们给的不,哥哥实话实说,是偷偷拿的。其实那个年代偷吃是很正掌,不算什么事。 但我娘差点没打我哥,好在不是拿给自己吃,是拿给妹妹们。我娘看了几双小眼晴在流泪,多想吃啊。我相信娘心里,当时应该也在流血啊。结果还是带上哥哥,拿着红芋送了回去。 并诰诫孩子们,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长大了在社会上,不是自己的千万不要拿。这是道德底线。一个人要想做好事,首先要学会做好人。这是我家不可触碰的底线。
转眼到了六零年,也是中国前所末有的非常时期。到处都是难民,到处都是饿死人。有一天我父亲出差在铜陵街上,看到有人,不顾一切的抢东西吃。心头就是一惊。因为他们地质队,是在大山里头工作。国家重视,不至于挨饿。也不知道外边所发生的事。 再看看路边到处都是难民。立即想起家里应该好不到那里去。于是就产生了回家的念头。但领导能放吗?不能啊。怎么办呢?只有一条路就是逃。就这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走回宿松的。 到了宿松,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情况和铜陵差不多,主要是缺吃。
父亲到家后,虽说多了一张嘴。但家里有男人,就有主心骨。娘终于也有了笑脸。 我父亲必经是见过世面的人,会处理人际关系。加上爷爷在食品站。在这非常时期,还是有点好处。食品站不要的死牛皮,猪皮。还有爷爷省下来的口粮,也带回家。在城里搞点酒糟晒干磨粉,大叶了籽都做粑。就这样熬过了一年,我家到是没出什么大事。到了六一年中旬,国家政策发生了变化。分田到户,这样才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六二年又生下了我,十二年来,家里没有添过男丁。我的到来,好象是天上掉下了星星。一家老少,特别是爷爷奶奶非常高兴。 因为我头上都是姐姐,我在家里养的很娇惯。到五岁都还在吃奶,到什么地方,包括田地里做事,娘都是用箩筐挑着我。这样也给娘增加了更重的负担。接着后来几年里,相继又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出生。一共有姊妹八个。在现在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我父亲从回家后,一直身体不是很好,长年有病。算命先生总是说他,过不了三十六岁。对女人来说,心里是何等巨大压力。家里的重事也都是娘在分担着,父亲打打外场。也算过得其乐融融。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恶噩还是再次降临到我娘头上。 在七九年的清明节,老天还是没能留住我的父亲。时年四十九岁。上有老下有小,最小的妹妹才五岁。还有五个孩子没成家。虽说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天塌下来了。 怎么办?娘非常清醒,在人前看不到一滴眼泪。半夜醒来,时时听到娘凄厉的小泣声。白天把家里,照常打理得井井有条。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救不了家的,眼泪是救不了她的孩子们。我也就就此放弃了复读再考的机会。到外打零工,拉板车,做小生意,我一句口头语就是,不做小偷什么都做。
此时也将进入了八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在娘的鼓励和支持,娘出面找父亲生前的好友,帮忙贷了陆百元的款。 就这样怀揣六百元钱,也是怀揣一个无父青年的梦。只身一人,也是第一次出门,独闯大武汉。其实娘也非常担心,那个时候座大轮船,总的有一个礼拜还没回家。 听娘回忆讲,那么长时间,她在家都急哭好几回。直到安全到家,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我在没有任何技术经验的情况下,开起了补鞋,修自行车的修理店。也迎来了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这时还在做另一个梦,多赚点钱,再把娘变回城里人。
就这样,娘的担子慢慢变轻,把父亲没完成的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地完成,还把子女送一程。 儿女们都好了,可是娘的头毛白了,背也一年年的驮下去了。 随着我们的条件变好,兄弟姐妹大多都在城里买了房。终于把娘接到城里,实现了我的一个梦,把这个几经波折的老人又变回到城里人。 可是,她老了也还闲不着,那家里的事都要管。又好气又好笑。
我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我那驮背的娘,就站在我柜台里,微笑的看着每个顾客,生怕我们得罪那个顾客或拿错东西。从来没想过娘离开了我们。 可是娘这一走就是五年了,每到过节就是想娘,才意识到真走了。我在今年母亲节也更思念娘,特作一首七律:
新韵:娘亲
槐花落泪盼亲归,旧事桩桩似影随。
一阵新风传信去,三更旧梦带音回。
儿行万里时时伴,家训千言代代陪。
萱草堂前香四溢。华庭锦玉守清规。
因为我娘是念过书的人,时时都在提醒我们,做好事必须先做好人。人都做不好什么都不是。这就是我娘留给我们的财产,是我家的清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