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多。
提起宿松县城“二孬”,当地上了一点年纪的人都记得,一个叫“虞孬子”,一个叫“吴孬子”。
“孬子”,一般是指那些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的人。其中的原因,有的是智残,有的是身残,有的是好吃,有的是懒做,不一而足。“虞孬子”和“吴孬子”为何成为孬子?其原因不得而知。
“虞孬子”是个精壮的汉子,头皮铮亮,满脸无赖。学了老鲁的小说《阿Q正传》,我的第一发现是,“虞孬子”像晃荡未庄的阿Q。我为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像终于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吴孬子”是个年轻的女子,一头齐发,满眼茫然。学了老鲁的《祝福》,我的第一发现是,“吴孬子”像初到鲁镇的祥林嫂。我为自己的发现心跳加速,像终于等到了同桌的约会。
我后来有学文科的意向,除了有理科极差的原因,也许还有受到老鲁影响的原因。
宿松县城中心有一河塘,人称黎河塘。黎河塘,看起来既不像湖也不像河,充其量似池塘。但在百年之前,据史料记载,它的确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名曰通济河。是当地居民洗洗涮涮的地方。 每天清晨,不知谁家勤劳的媳妇洗衣,一棒槌下去,捶碎了黑夜,捶醒了黎明。早先,河塘中有一小洲,小州上树木葱茏,鸟儿啾啁,与岸相连的是一笔直的精巧的小木桥。后来,木桥年久失修,在人们的睡梦中悄然坍塌。隔水看着河塘中的小洲,我像看着东海中的台湾,心中有些酸楚。
围着黎河塘,是人来人往的集市,市井之人在这里讨价还价,在这里讨生计求生活。“虞孬子”和“吴孬子”也在其中。
“虞孬子”饿了,他不讨,他抢。一伸手,一个包子就塞进了他的口中。一伸手,一个果子就塞进了他的口中。逢到有人追打,“虞孬子”就往黎河塘跑,一个猛子扎入河塘中,瞬间从小州上冒出来,一边对你不停地做鬼脸,一边对你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让你奈何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虞孬子”不见了。据说,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城管把“虞孬子”绑了,蒙着眼,丢到其他县去了。
“吴孬子”饿了,她也不讨,但她也不抢。她帮人家缝缝补补。坐在屋檐下,纳个鞋垫,打个鞋底,针脚均匀细密。逢饭吃饭,逢粥喝粥,唠唠家常,真像一条街上的街坊,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吴孬子”生了个儿子。”有一天,这个消息像一股风,穿过大街,绕过小巷,吹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好事的人丢掉手中的活,都去看。孩子好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我不明就里,也去看。大人看到,一口作孽,一口造孽。我却看到,“吴孬子”看着身边的婴儿,流露出满满的母性光辉。
每天放学后,我都会绕道去看一看,看看“吴孬子”和她的孩子,看看那满满的母性光辉。夕阳西下,我来到黎河塘边,看到斜阳余辉,洒满黎河塘。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也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一阵连着一阵的呼喊声游荡在漆黑的夜空,来无影去无踪,却真真切切,让人听起来撕心裂肺,毛骨悚然。
天不亮,大家都知道了,“吴孬子”的儿子不见了。这天放学后,我又绕道去看一看,看到“吴孬子”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像极了再到鲁镇的祥林嫂。祥林嫂的孩子是被狼叼去的,“吴孬子”的孩子又是被谁叼去的呢?夕阳西下,我再次来到黎河塘边,看到残阳如血,染红黎河塘。
我有个同学姓谢,我们上学下学总在一起。谢同学的妈妈姓吴。谢同学没有考好,他妈妈就骂他:“你这个吴孬子生的孬子!你这个吴孬子生的孬子!” 大人骂小孩,习以为常,没有谁放在心上。
有一天下午放学,大人不在家,我和谢同学就趴在台阶上做作业。不知什么鬼使什么神差,我盯着谢同学目不转睛地看。
“你看我干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吴孬子’生的吗?”
谢同学一听,抓起我的书包就朝我砸来,然后哭着跑开了。从此,谢同学没有和我再说过一句话。
“吴孬子”的孩子不知所踪,随之“吴孬子”也不知所向。我的谢同学也不知何处。这些就像沉入黎河塘里的许许多多的“谜”——
黎河塘还在,现在叫黎河公园,连接河塘中的小洲的是一曲折的精巧的小石桥。走在桥上,我常想,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故事,而今还有没有人想起或忘记? 小城风韵犹在,只是过了一段旧日时光。(夏松平、柳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