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样子很容易看破。可惜都不愿意说破。 那一年,出外学人家移山填海,战天斗地,路过青州。人说益都香烟正宗。我又不抽烟。回家对乡亲们说益都就是青州,权作一纪念能行吗? 人说去益都的,哪个都顺带几包香烟。回家装烟礼要不? 也罢,信其有不信其无。先看看益都卷烟销售如何? 益都卷烟厂丰收的九分钱,金叶的两角四。 有人告诉我,你不吸烟,首先你得叼一根香烟,假样子是要的。然后把丰收放兜里,假装突然记起了什么,假样子还是要的。赶快从兜里拿出金叶,长幼有序逐个装烟。人家不吸烟的抱拳一客气;吸烟的双手一应答。然后隔半臂点火,人家再颔首以为答谢。 见姑嫂姐侄,打开纸烟盒,弹出几根烟来,任捻一根,压回弹出最长的,抽去弹出其次的。以示谦和。 我听到装烟礼,觉得周身的不舒服,倒不是不舍得钱“死抠”那种,而是鄙夷那种假样子。 不抽烟,我何必要叼一根丰收?何必要好像记起了什么去掏金叶呢? 问“你喝酒不?” 答“我偶尔。” 问“场子上,烟文化胜过酒文化,你相信不?” 答“我有些不服。事实上,酒文化烟文化,稍感诧异,便是毁文化。” 入得家帮,免得碎语。我还是去买两盒。取五毛钱摇晃着,“同志,买烟”。 那时柜台前购物,作兴排队。 人说不能喊同志,不能喊小姐,谁是同志?谁是小姐?要喊售货员。 “售货员,买香烟” 不知谁在发声“也不能喊售货员,你先排队”。 我背上了黄色帆布包,左手拎着一网袋的杂七杂八,不方便向前拥挤。先来的后到的,都已经购物走了,又有来的,售货员问他们需要什么?没有问我,依我慢性子,再待一会,该不会有啥子不妥。一看售货员去整理收钱盒,着实让人不爽。 “售货员同志,我要买香烟,等了好一会叻,你干嘛呢?” 售货员,没有朝柜台前扫描一眼,好像她耳朵早已被嘈杂声音吵聋了。 又来三位, 一个指了指货架最上层,“要好烟两条”, 一个指了指货架中间,“要好酒两瓶”。 还有一个像学跳“忠字舞”,拇指食指中指并拢,朝左手掌哧溜上下一划一划,“火柴”。 售货员陪笑,应对自如。 终于从我手里接过五毛小钱,丢到收钱盒里。 问:“要什么?” 答,两包金叶。 “给你金叶” 我没有走开,她还得给我两分钱。售货员一幅苦瓜相,似乎不太高兴。 我说“麻烦是吧?火柴不两分嘛?” 售货员又拿来一盒火柴,一张伍角,一张贰圆。 我:“我说你蹊跷不” 营:“我不在给你找钱吗?” 又是两张伍角一张壹圆一张伍圆。往我手里一打发就走开了。 我:“不是,同志你错了” 营:“我怎么错了,别找麻烦,他大哥喂!” 好家伙,有人在腹语传声:“小妮子不知大和小,还他大哥喂” 我:“我一共给你五毛小钱,你是怎么了?恐怕你一天工资陪的都差不多吧?“ 营:“啊?给我,你是好人,谢谢你!你在哪里工作?” 青州不过益都小县而已。古时 青州,包括山东大部,包括河北江苏的部分地区,听人说,山东土著人是如是如是豪爽。怎么耳闻不如目见,竟是那么假呢?变脸那叫一个快,变一假笑,比刚才不高兴的苦瓜脸更令人生厌,不由人的一股子无名怒火,觉得回答什么都多余。我摆了一下手,将买得的两包益都金叶,一盒益都火柴,装进了黄色帆布背包里。匆匆离去。 回到家,故事分享给乡邻。火柴交给了妈妈。两包金叶香烟,其一包给了小叔,另一包给了姑父。他们一边收下,一边还说,留着慢慢行装烟礼。我说,没那闲工,也没那经济实力,开什么玩笑,吸烟三年,等于烧掉两块上海牌手表!腹诽之:烟也收下了,还叫人留着慢慢行装烟礼,没有比这更假的了。 今年清明节去叔叔坟前敬香,我想到那次腹诽大不应该。假样子就好像庄家地里杂草害虫,只为灭害成本太高而不可理论。亲情里假样子,更让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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