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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松滋戈风

[原创小说] 长篇小说——《孤岛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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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9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回  椰树林  搞宣传军民同乐
茅草屋  斗色魔人心大快

该死的雨季终于结束了,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天空一片晴朗。椰子树林里,茅草屋前,成了老人和小孩欢聚的好场所。老人们,无论男女都捧着那粗大的旱烟竹筒,坐在树荫的空坦上,吞云吐雾,细细地品味着粗糙烟叶的味道。小孩子们则在椰子树林里追逐嘻戏,有的做‘牵羊’的游戏,有的像猴子一样爬上高高的树杈,在那里坐着,晃悠着瘦腿作看客。——这里仿佛已不是战场,四处一片欢声笑语。
这可是做宣传工作联系群众的大好时机。芦生、上士、余洪水三个老搭挡又来到椰树林,开始了各自的工作——上士挂上小黑板,用生疏的越语宣传毛泽东思想,芦生吹笛子吸引观众,余洪水打开理发箱招揽‘生意’。
孩子们围上来了,老人挪了挪屁股,面向这里。不知怎的,今天没有人找余洪水剃头,他耐不住清闲,就混进小孩堆里做起了‘羊头’,张开手臂,保护身后一串相互牵着衣服的‘小羊’,让‘买羊’的无从下手。
不远处,年轻的越南女人们对中国年轻的军人虽然敬而远之,但也禁不住热闹的诱惑,就歇下脚,坐在树荫下,嘴里不停地嚼着槟榔,远远地朝这边观望。多年来,她们赤着脚,甩着宽大的裤管,背柴挑水,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刀耕火种,劳作在田间地头。她们是各个家庭的主力军——男人们好多年前都到南方打仗去了,至今音信全无。战争使这里的女人们对男人已相当陌生了,多少年来,没听见过年轻男人洪亮吆喝的嗓音,没闻过年轻男人衣衫汗湿的气味。
保留节目开始了,余洪水唱歌,芦生笛子伴奏。当唱到‘越南—中国’时,远处观望的年轻女人们纷纷围拢过来,跟着一起唱这首中越两国人民都熟悉的歌曲。她们欢快地拍着手,脸上露出难得的青春笑容。
忽然,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姑娘走进圈子里,与余洪水一边唱,一边跳起舞来。她不时跳到芦生身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并做出邀请动作,想叫他一起跳舞。芦生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宣传演出结束了,余洪水收起了理发箱说:“嗨!今天虽然没有开张,却玩得开心!”他擦擦一脸汗水,意犹未尽地说。
上士取下小黑板,背在背上嘻笑着对余洪水说:“有漂亮姑娘伴舞,当然开心啰!”
“你眼馋了吧?人家对你没有意思!没看见,那姑娘一个劲地在向芦生暗送秋波呢!哈哈——”他转脸向芦生说:“我说江芦生,你怎么老是走桃花运呢!”
“洪水,你可不能乱说,影响军民关系这事可大了!”芦生很认真地说。
正说着,刚才跳舞的那位姑娘忽然从芦生后面一把抢去芦生手里的笛子,撒腿就跑!
“呃呃!怎么回事?她抢我的笛子干嘛?”芦生用求助的眼光望着上士,“快帮我喊一下!”笛子是芦生的爱物,何况那上面还系着芦花包的观音土!
上士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转脸向那姑娘望去——只见那姑娘已经停在不远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正摇着手里的笛子在向这边打招呼呢!刚才围观的大人小孩,簇拥在她身边,不停地鼓掌,显然是对那姑娘的行动表示赞赏。
芦生急了,他迈步向那里追去,不想那姑娘拔腿又跑,不知何故,人们向这一跑一追的年轻人报以更加热烈的掌声。
别看那姑娘打着赤脚,可穿鞋的跑不过光脚的,她总是让芦生追不上,并在不远处停下来,挑逗地向芦生招手。芦生追得气喘吁吁气急败坏,他两手撑在膝盖上不由得叹出了声:“今天是不是起早了,碰见大头鬼啦!”
终于,追到了一个小山坡的一座茅屋前,那姑娘一闪身进了去了。芦生仰脸一看,只见这茅草屋好像是新盖的,比其它的茅草屋宽大整洁,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正想进门,不想里面却出来一男一女两位老人,手里端着小竹椅,拎着茶壶,倒茶递烟,热情地接待这位远客!
芦生可不是来做客的!他用手比划着,要两位老人叫出姑娘,讨回笛子。可是两位老人听不进去,也用手比划着,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这样,三个人在那里比划了半天,各说各的,谁也弄不清楚谁的意思!
上士和余洪水也跟上来了,芦生像找到了救星,赶紧叫上士去跟两位老人说。那知道叽里咕噜说了半天,那上士却捧腹大笑起来,芦生莫名其妙:“咳咳,怎么说?你傻笑干什么?”
那上士笑出了眼泪,忍了老半天才正经地说:“你现在好了,你已经成了这家越南人的女婿!我可管不了许多!”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捉弄人,简直是蛮不讲理嘛!”
“走走走!我也说不清楚。赶明儿叫翻译专门来处理这件事吧!”
“那,我的笛子呢?”
“现在要不回来啦,明天再说吧!赶紧把这事向连里回报吧,否则可要出大事了!”

翌日一大早,连长指导员带着翻译和芦生来到抢笛子的越南姑娘家。翻译满脸堆笑地仔细问这家人,那姑娘为什么要抢芦生的笛子,并且没有交还的意思?两位老人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原来,这里有一个传统的风俗习惯,哪家的姑娘要是看中一个小伙子,就可以抢他一件东西,那小伙子要是一直追到姑娘家,说明他也喜欢上那姑娘了,姑娘家的大人就会出来热情款待准女婿。要是根本不追,姑娘就会自动把抢的东西自动归还。江芦生对那姑娘穷追不舍,正合那姑娘的心意,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姑娘竟是‘越南—中国’这首歌曲创作者杜润的亲妹妹杜凤。杜润是越南著名的军旅作曲家,他妹妹在这一带也小有名气。杜凤看见芦生笛子吹得那么好,有才有貌,竟动了芳心!从昨晚开始,杜凤见芦生不辞而别,以为她看中的人要打‘退堂鼓’,已经哭成了泪人!
现在芦生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要抢他的笛子?为什么有那么多越南老乡为他(她)俩鼓掌?为什么那姑娘跑跑停停笑笑?“哦——原来如此!”他不禁好笑。
“笑你个头!从明天开始,再不准你出来惹是生非啦!好好地给我在山沟里呆着!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出来惹是生非你就大错特错啦!”连长把芦生轰出了茅草屋。
翻译费了好多口舌,差一点讲得喉咙冒烟——从中国部队纪律,从两国关系,从中国的婚姻法,甚至谎说芦生已经结了婚,那越南姑娘杜凤才把笛子还给了指导员。一家人还提了一个苛刻的条件,要芦生做两位老人的干儿子,并且每天必须来他(她)们家做一件事,否则不愿罢休——要告芦生损害名声,调戏妇女!
“你看看你惹的祸!”回来时,指导员对芦生又爱又恨。他还告诉说,友邻部队的一位通讯员,被越南一个寡妇村的妇女关了十几天,回来时只剩下皮包骨头,吓得芦生直伸舌头!
“好好帮人家做几天事,等那女孩情绪稳定了再说。哦,我让炊事班的上士一起来,这座小山坡那边可能就是苏联军队的营地,你们挑水打柴时注意不要越界!”指导员吩咐芦生。

下半夜,山下的雄鸡刚刚叫了头边,芦生就醒了。他在窝窝铺里辗转反侧,一肚子窝火还没有消掉。回想昨天的事,都是那笛子惹的祸。他从垫草里摸出笛子,真想把这个惹祸根源甩得远远的,但芦花的模样立即浮现在眼前。摸摸那个小红袋,里面的观音土好像有些回潮了。他不由得又久久地抚摸这两件东西,想起与芦花一起朝夕相伴的日子,肚子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把笛子和观音土贴在胸口,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江芦生,江芦生!快起来,指导员叫我们早去早回。”是炊事班的上士在喊。懵里懵懂的芦生一骨碌爬起身,跟着上士就走。
天色蒙蒙亮,椰子树林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两个人身上感觉有些凉气。“跑步走!”上士说,“只当是早锻炼吧。”两个人就迈步朝晨曦初照的小山坡跑去。
刚跑到杜凤家的茅草屋边,就听见大门敞开的屋子里传出两位老人的哭叫声和捶打门板的响声!上士和芦生赶紧跑进去,不禁被屋里的情景惊呆了!两位老人满身伤痕衣衫不整地坐在杜凤房门口的地下,无力地捶打着房门。房间里不时传出杜凤的尖叫声和一个男人粗壮的喘气声。
芦生和上士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不约而同:“一、二、三!”用肩膀撞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像猪一样的男人正光着身子,紧紧地把披头散发的杜凤压在床上企图施暴,任凭她拳打脚踢也不松手!两个人赶紧上前,一人抓住那人一条胳膊,把他紧紧地按在地上!是他?!芦生发现这五大三粗胸口长满卷毛的人,竟是他们有线三班遇见的、跟自己对过话的那个高鼻子棕头发的苏修军人!
这时,杜凤走过来,狠狠地在那人的脸上胸口上踹了几脚,只听他像猪一样哼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弹了!杜凤又找来绳子,让芦生他俩把那蠢猪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时间,两个人愣在那儿——他俩都知道事关重大!
“怎么办?”芦生问上士。
“你说呢?”上士问芦生。
正当两个人束手无策的当儿,杜凤的两位老人踉踉跄跄从大门外带进来许多越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七手八脚把那蠢猪拖出了大门,往他脸上身上泼了一盆又一盆脏水。那蠢猪醒了,挣扎着爬起来,老半天分不清东南西北,像无头苍蝇,在人群中乱撞一气。上士进屋把他的军装找来,塞在他被捆绑的手上。那蠢猪甩了甩脸上的脏水,才认清了方向,灰溜溜地朝小山坡那边跑去,一群越南小孩高举着扫帚竹杆树枝在后面追着喊着笑着。
第二天,杜凤搀扶着她老娘老爹来到连队驻地,向中国军人辞行——本来想在乡下躲避美机轰炸的他(她)们,只好又回河内去了。临走前,他(她)千恩万谢,杜凤更是拉着芦生手,亲切地说了好多话,芦生一句都没有听懂。余洪水问上士,上士说杜凤说的是:“中国哥哥,我真舍不得离开你,我会永远想你的!”

点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不是那苛刻条件,美丽女孩可就遭殃了。  发表于 2012-8-10 14:37
戈风先生,您参加了抗美援越吧。是六几年吧?  发表于 2012-8-10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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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0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回  临危处  好战友舍己救人
别战场  子弟兵凯旋而归

美国飞机几次大规模轰炸没有占到便宜,贼心不死,就改变战术——白天不行就黑夜,明的不行就暗的,大举出动不行就小股偷袭,低空不行就改高空。不过,无论敌人用什么伎俩,我们总能打它个有来无回!每次只要它们一出现,就会被我们的炮瞄雷达死死跟踪,准确提供数据,让高射炮把它们打得粉身碎骨!为了对付我们的炮瞄雷达,它们零散地躲在一万米高空上,故意吸引我们的炮瞄雷达的跟踪,然后发射一种叫做‘百舌鸟’的反雷达导弹,顺着雷达的电磁波,袭击我们。一开始,敌人的这种方法倒能得逞,我们侦察连的一位‘八六零’炮瞄雷达操纵手就因此而牺牲。后来,聪明的雷达操纵手们采取及时关闭雷达的方法,甩掉敌机的‘百舌鸟’,使它成了无头苍蝇,那导弹就落到东海喂王八去了!部队指挥员命令,敌机躲在一万米高空,没有威胁,可以不理睬,一旦它下来,就狠狠地揍它!
但是,任何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
最近,芦生他们部队驻地频频发生人畜伤亡情况,可是并没有发现敌机来这一带骚扰投弹。部队命令全体战士提高警惕,防止敌人又在搞新花样。
这天中饭后,通信连的战士们在驻地的山沟里休息待命。战友们有的在擦枪,有的在写日记,有的在晒被条。芦生把系在笛子上的观音土解开,放在日头底下晒,防止那纯洁的家乡土潮湿变色。
炊事班上士和余洪水是一对闲不住的人,心血来潮,两个人相邀去附近山坡上转悠,看能不能找到蘑菇山药什么的,好给连队改善伙食。
午后的太阳,晒得大地冒蒸气,气温明显升高了。芦生他们赶紧躲在荫凉处,靠着歪着,个个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忽然,一声闷响从余洪水他俩去的山坡传来,惊动了山沟里的战士。他们纷纷伸长脖子,向那山坡望去。连长指导员也从‘猫儿洞’里出来,一个劲地问:“怎么回事?!哪里爆炸声?有没有人员出去?”接着命令各班排检查清点人数。
炊事班长惊慌失措地回报,说上士和余洪水不在!
“混账!还不快去找!”连长大发雷霆。
一行人急忙向那小山坡跑去,不一会儿,背下来两个伤势很重的人,显然就是余洪水和上士!同志们急忙围上去,只见那上士背上已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头耷拉下来,人早就没有知觉。余洪水满脸是血,显然是头部受了伤。他嘴里不停地喊叫:“蝴蝶!报告班长,是蝴蝶!快!报告连长,好大的蝴蝶……”
“卫生员!赶快包扎!”连长大声命令着,“快给他们止血,送战地医院!”就跑去打电话去了。卫生员很快就包扎好了。指导员命令炊事班长和芦生一起送两位伤员去医院,并负责晚上的护理。
战地医院的帐篷里,医生和护士井然有序地紧急抢救着这两位伤员。芦生和炊事班长坐在帐篷外,静候着帐篷里将要传出的消息。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忙忙碌碌的‘白大褂’们停住了进进出出的脚步,从他(她)摘下口罩的脸上,芦生看出了惋惜和无奈。炊事班长上前,急切地拉住一位军医问:“怎么样?救活了吗?”
“一个牺牲了,另一个情况也不好!”
两个人急忙进去,那上士的遗体已经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了。炊事班长伏在遗体旁无声地哽咽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去了。这位时刻为连队伙食操心的好同志,把他短暂的一生献给了越南人民,献给了国际共产主义事业!把自己的尸骨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
余洪水的情况也不妙,他昏迷不醒,头被包得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位护士正弯着腰用清水给他轻轻地抹脸上和身上的血污。
芦生久久地站在床前,盼望这位老乡早点醒来。忽然,那位护士摘下口罩,轻轻地拍了拍芦生的肩膀。芦生转脸一看,是陶丽娜!她脸上略显疲惫,但眼睛还是那样明亮。
“是你老乡?”陶丽娜问。
“嗯,余洪水。”
“哦,是他!刚才听说是通信连的,把我的魂都吓掉了,生怕是你……”
“怎么样?我的这位老乡没有生命危险吧?”芦生问。
“头皮被炸弹削掉了两块,颅骨裂开了五六厘米。最危险的是,还有两块弹片卡在颅骨上,必须动大手术。”陶丽娜严肃地说。
“医生怎么说?”
“没有生命危险,但有可能脑瘫。”陶丽娜说,“他刚才昏迷的时候轻轻喊妈妈,不停地说:‘妈妈不要怕!我不死,我不会死……’啊哟,喊得我心里难受死了!”陶丽娜说着,眼睛更明亮,那是泪花。
“他是个孝顺儿子!”芦生不由得鼻子也一阵阵发酸。
后来才知道,在小山坡上,余洪水没有找到蘑菇和山药,却在一棵山茶树上发现一个硕大的‘蝴蝶’,挂在那里纹丝不动。正当余洪水伸手就要去摘那大‘蝴蝶’时,上士说了声:“别动!”就把余洪水拉在自己怀里,扑倒在地。就在这一瞬间,那看似‘蝴蝶’的东西爆炸了!一场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原来,这看似‘蝴蝶’的东西竟是美机从高空中投下的‘蝴蝶弹’!它们在空中飘飘洒洒,纷纷落在地下方圆几公里的区域——山坡,河流,田地,路段,遍地都是!敌人对我们的公路,铁路,城市,阵地等军事战略要地无可奈何,就把目标对准人民繁衍生息的地方!这是他们故伎重演,当年在朝鲜战场就使用过这种丧尽天良没有人性的武器。
那‘蝴蝶弹’两翅之间用一根钢丝连接,只要把那钢丝剪断,拆掉引信,那东西就没有一点作用。或者用系着绳子的铁丝钩把那钢丝轻轻勾住,在六十米开外使劲一拉,‘蝴蝶弹’就会爆炸,对人员也造不成伤亡。
这两种方法很快在部队和老百姓中间使用,敌人的阴谋诡计又一次彻底失败了。
第三天,余洪水终于稳定下来了。头脑清醒时他很悲观,总是问芦生:我能活下去吗?我还能见我母亲吗?我是不是要成为废人?回去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堂客?
芦生安慰他,能能能!一切都有可能,你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几天后,部队医院要把余洪水送回祖国治疗。临行前,余洪水紧紧拉住芦生的手不放,他眼泪汪汪地说:“江芦生,不管我是死了或者脑子残废了,有两件事你一定替我办一下,我现在在你面前不要这个脸面了。”
“有什么事尽管说,谁叫我们是老乡呢?指导员叫我来服侍你,可能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能聊得来。”芦生说。
“那我就直说了吧。一,你替我写封信告诉我叔叔余大船,说小孤山的佛首是我偷的,那里面不管有没有金条,叫他一定要交给国家。那佛首现在藏在我家后院的柴草堆里;二,告诉我母亲,说我是出远差去了,三年两载回不来。当兵这一年的津贴费,都在我枕头包里,我很少花费,你取出来,我还差你六块钱呢!其余的都寄给我老娘吧……”他郑重其事,边说边哭,弄得芦生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芦生久久不能入睡。他怎么也想不到,战争竟能这么容易改变一个人?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竟然就一下子淡看了名利!短短的几个月,余洪水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他那扭曲的心灵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快得到净化了,变得如此坦荡,如此善良了呢?
上士被记了三等功,在为他开的追悼会上,指导员慷慨激昂:“……同志们,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经常发生的。我们要像他一样,见危险就上,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在死亡面前毫不畏惧!为了国际共产主义事业不惜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
连长接着说,抗美援越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最近,美帝国主义利用空中优势,在越南北方又使用了更加毒辣的武器——珍珠弹和子母弹。这两种炮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母’弹在空中爆炸后又产生无数的‘子’弹,用这种所谓的‘分身术’来大面积杀伤地面的军事目标和部队人员!
“同志们,这真是‘弹如雨下’呀!”连长说,“但是,这一切都吓不到我们,吓不到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因为我们代表着正义,因为我们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重托!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全体战士响亮地回答。
“我们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战士们的吼声响彻在这异国他乡的群山峻岭。
“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最好的消息——最近,经党中央和国务院的批准,我们抗美援越指挥部将要从国内调来最先进的战略预备部队,用世界上最先进的‘一零零’高射炮来对付躲在一万米高空上为非作歹的美机!从此,无论敌人在高空或者低空,我们将都打得它有来无回!”连长越说越振奋,“同志们!抗美援越的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果然,不到一个月,敌机被我各种装备的高射炮部队打得胆战心惊,有来无回,再也没有派飞机来河内上空骚扰破坏了,抗美援越取得阶段性的伟大胜利。

经历了十个多月的战争考验,芦生他们这个高射炮部队被换防回国。离开山沟,走过山下越南老乡那个居住地时,一群群男女老少走出茅草屋,依依不舍地欢送这支没有帽徽领章的中国部队。曾几何时,这些年轻的中国人,与他们休戚与共,度过了多少个难忘的日日夜夜!老人们含着热泪,紧紧地拉着他们的手不放;小孩子牵着他们的衣服恋恋不舍;年轻的女人再没有羞怯,送过来一碗碗椰子汁,亲手喂进他们的嘴里……
又到了友谊关。老远,就听见锣鼓喧天,那古老的城门上悬挂着‘热烈欢迎子弟兵凯旋归来’的巨幅标语。车队开进中国境内,芦生他们被叫下了车,排成一溜长队,一群少先队员露出灿烂的笑脸,向战士们举手敬礼。他(她)把一朵朵大红花挂在了战士们胸前,芦生感觉一股暖流迅速传全身,他知道,自己现在终于真正回到了魂牵梦绕的祖国怀抱。他仿佛望见,妈妈和芦花站在长江边的小孤山上,正不停地在向自己挥手呢!
日夜兼程,芦生他们回到了久别的军营。战友们打扫完营区,整理好内务,就纷纷埋头写信,向亲人禀报平安。
芦生一连写了三封信,一封给家里,一封给余大船,一封给表姐苇香。他劝苇香早一点让德圆还俗,早一点登记结婚,把事办了,免得老是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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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抗美援越,我还是第一次通过《孤岛》才知道。真想不通后来居然还发生了“自卫反击战”。什么人嘛!  发表于 2012-8-11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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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0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松滋戈风 发表于 2012-8-9 21:28
第五十回  椰树林  搞宣传军民同乐
茅草屋  斗色魔人心大快

谢谢微风的点评!谢谢‘鬼谷子’先生关注!
1964年8月5日,美国借口军舰在北部湾越南沿海遭到北越海军攻击,即所谓的“北部湾事件”,发动侵略战争,军用飞机侵入中国海南岛地区和云南、广西上空,投掷炸弹和发射导弹,打死打伤中国船员和解放军战士,威胁中国安全。1965年4月,越南劳动党请求中国支援。毛泽东主席决定向越南提供全面无私的援助。1973年1月27日,越共、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美国、南越阮文绍政权四方在巴黎签署了《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3月,侵越美军部队开始撤出越南南方。1973年8月,在越执行援越抗美任务的中国支援部队全部撤回国内。
我所在的南京军区高炮66师68年参加了保卫河内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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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您不凡的经历致敬。  发表于 2012-8-11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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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1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回  战洪涝  众亲友患难与共
送食品  纨绔子慷慨相助

梅雨季节,老天拉下脸来,一个多月不见晴。长江中下游连续长时间普降大雨,江水一天涨一尺,眼看马上就要漫上江堤了!江北平原也是水汪汪的一片,芦生家新盖的瓦房被淹过了踢脚线。内涝外涝时刻威胁着小孤山下江北平原上的每家每户!
从各地抽过来的强壮劳力,披蓑衣戴斗笠扛铁锹,整日整夜守护在江堤上。民兵们扛着枪日夜巡逻,防止坏人破坏,一旦发现决堤,立即鸣枪报警!
这天,新成立的孤山公社革委会派人挨家挨户劝江堤沿线的住户尽快去后山投亲靠友,等长江水位降到安全线下才返回家园。江婶一没有后山的亲戚,二不愿意离开新建的房子。她一个劲叫芦花赶紧去南京她亲生妈妈家,无奈这女伢就是不听。
“妈,要去我们俩一块去!我身上有钱,路费不成问题。”芦花说。
“唉,我一个老婆子家,脏兮兮的,去姚兰家,哪里塞脚?哪里安身?不像你,迟早是那里的人,去吧!伢,听妈的话!”
“不!这时候我更不能离开你,要死我跟你一起!”芦花抱住江婶说。
“唉,你这个女伢,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苇香也从镇里过来,问姑妈怎么办?江婶愁眉苦脸:“芦花这死丫头,叫她去南京,好说歹说就是不听,非要在这里陪我!我怕什么?黄土掩齐颈了!”
忽然,芦花灵机一动说:“要不这样,我们上小孤山,到那里等水退了再下来?”
芦花的话正合苇香心事,说:“对!到山上暂住些日子,刚好德圆也在那儿。有个男劳力,好照应。”
“别说孬话,小孤山的一天门都淹得不见影了,怎么上去?”江婶说。
“我有办法!”不等江婶点头,她就急急忙忙回到镇里,闷头闷脑撞进余大船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扛着扁担挑起那个了杀猪用的小划盆就走。那余大船因为已经正当名份当上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也顾惜面子,不敢追出大门。
苇香用小划盆把江婶芦花分两次送上小孤山,又把江婶家紧要的日常用品用具吃食物送上山。那德圆喜滋滋把人和物安顿好,一伙人就在启秀寺安家落户,铺床搭灶,过起了日子。
第二天,公社又把德圆的师父慧圆送了回来,并随同带了些米面,让德圆好好照应他——这老和尚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
深夜了,山上凉爽怡人,又没有蚊子,可江婶却没有睡意。想想芦生这孩子已经有十来个月没有消息了,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妈,你还没有睡着吗?”其实芦花也没有睡着,也在想着心思。只有那苇香劳累了一天,在那里呼呼大睡。
“你说你哥哥,不管部队任务再紧急,总得来个信吧。就不怕我娘儿俩着急惦念?不知道那余副主任家的伢有消息没有?”江婶索兴披上衣服坐起身,跟芦花唠起话来。
“妈,我每次去镇里邮电所取钱,都去问了余大船,他说他侄子也有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了!上个月过江,去邱志鹏家打电话问南京,妈妈说我妹妹海燕也好长时间没有音讯,可能是执行特殊任务去了,叫我们不要着急呢!”
“当兵百事都好,就是身不由己!”暗地里,江婶又叹了一口气。
“妈,按道理不会有事。就是有事我们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就放宽心。我哥哥又不是孬子,有条件一定会来信的。”芦花起身爬到江婶身边,娘儿俩就搂在一起睡下了,“睡吧,妈。”芦花用手抚在江婶胸前。
“只望菩萨保佑。”江婶说。

一大早,德圆就拿来柴米油盐,要与江婶她们搭伙,苇香说:“也好,免得你另起炉灶。”两个人就就在启秀寺大门外的临时灶台上,一边烧火煮饭,一边叽叽咕咕说着话。
一会儿,忽听得下面一天门有人在高声喊叫。苇香耳朵灵:“好像是邱志鹏的声音,你快去看看!”
果然,不一会儿,德圆就带着邱志鹏上来了。他上来就问:“芦花呢?芦花和她妈妈呢?”
“你找芦花干什么?她娘儿俩到后山投奔亲戚去了!”苇香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怎么来的?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坐冲锋舟过江来的。到芦花家发现没有人,正急着,望见这里起烟,估计德圆在,就过来了!”邱志鹏说。
“她们真的走啦?”
“哪个哄你!”苇香想捉弄邱志鹏。
“嗨!这可麻烦了!我爸爸叫我来接她娘儿俩去我们那里避水灾,想不到……嗨!我早一天来就好啦!”邱志鹏懊丧地一个劲捶自己的脑袋。
正说着,芦花和江婶却自己出来了,只气得邱志鹏把手举得高高的,向着苇香,又不敢真下手。苇香笑出声:“耳朵长了疮,最爱听说谎!”
邱志鹏就过去,要芦花和江婶立刻上冲锋舟。哪知道芦花一千个不肯,一万个不愿:“我们在这里好着呢!自由自在,天王不管,地王不收。每天还可以去梳妆亭望风景,你就别多事啦!”
“呃!这不关我的事,是我爸爸,哦不!是彭泽县人武部集体决定的。”邱志鹏委屈地说,“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婶说:“多谢多谢!回去跟你父亲说,我们在这里好,在这里很安全。他的好意我们领情了!”
邱志鹏无奈,站在那里愣神。苇香插过来挑逗地说:“真要做善事,不能光对某某一个人好,多送点好吃好喝的东西来,好让我们知道不是沾人家的光喔!这也说明你是一片真心救苦救难!”
话没落音,那邱志鹏转身就走。不到两个时辰,苇香她们吃完早饭还没有来得及洗碗,邱志鹏就坐着冲锋舟回来了。他肩扛手提,把两大袋东西往苇香脚下一丢:“好了吧?面条,饼干,罐头,油盐酱醋糖,够不够?不够,我又回去搬!”
吓得苇香瞠目结舌,一边扒开袋子看,一边咕咕哝哝地说:“你可不要发我脾气哦,我是说着玩的,你当真啦?”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硬气起来:“你不要柿子专捡软的捏!有本事把东西往人家脚下砸。告诉你,把我得罪了,你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哼!”
说得邱志鹏那拉下的脸又有些许笑容。
就这样,这孤岛上,几个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加上邱志鹏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来,他(她)们省着点吃喝,都不觉得是在避难。就连德圆的师父也恢复了些元气,竟能每天打坐,祈祷这四处汪洋一片的洪涝早点退去。
这一天晚上,德圆郑重其事地跟师父说,他要还俗。师父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师父劝他,他又不答应。气得慧圆吹胡子瞪眼,连连大骂:“畜生!背叛佛祖!忘恩负义!”那德圆竟不怕师父了,说:“师父,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现在,四大皆空我不相信了,六根清净我也做不到了,您老人家就别难为我啦!”师父气得扇了他一耳光,他也不计较,就一个人倒头睡下。
第二天,老和尚搭邱志鹏送东西的冲锋舟过江去了。临走前,他说他要去九华山,要去找一个佛祖的忠实信徒来做小孤山启秀寺的接班主持,吩咐‘忘恩负义’的德圆一定要等他回来。这回,那德圆倒连连答应。
慧圆走后,德圆更加无所顾忌,整天粘着苇香转,连江婶有时候都看不下去,连连说:“这小和尚不是修性之人。”芦花心里暗笑——妈妈还蒙在鼓里呢!
一连好几个晚上,江婶半夜醒来,不见苇香的身影,就把芦花叫醒问:“你表姐呢?”芦花笑着说:“妈,你别多管闲事啦!苇香姐去‘板上钉钉’啦!”
“说什么呢?阴声阳腔,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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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见真情。人之可贵之处。  发表于 2012-8-1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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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3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回  费心机  余大船老谋深算
中奸计  傻和尚重色轻友

一连几天,长江的水位在慢慢下降。小孤山的‘一天门’已露出了一大半,脱赤脚卷裤腿可以到江堤上去——那水只齐膝盖了。江婶耐不住清闲,三番五次要回去。苇香说:“姑妈,你望望,田畈里一片汪洋,你回去干什么?不还在水洼里蹲!这里不缺吃不缺喝,就多住些日子,待那边水退干净了再回去,干脚干手多好!”
“就你晓得日子好过!不缺吃不缺喝,是哪里来的?赖在这里能长远?把你姑妈当外人,肚子里尽是花花肠子,以为我不知道!你说,几个晚上半夜你到哪里去了?芦花说什么‘板上钉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瞒着我一个人!”江婶脸拉得老长,“说到底,你就是想赖在这里不走。那干脆也出家算了,这里缺个尼姑,和尚尼姑一头睏,让小孤山出个千古笑话!”
说得芦花‘噗嗤’笑出了声:“妈,你也是,苇香姐姐哪有那么大胆?这山上只有德圆一个和尚,你不是明摆着说苇香姐和他不干净。俗话说——只要身子正,不怕和尚尼姑一头睏。是吧?苇香姐!”芦花冲苇香做了个鬼脸,就小声说:“你老实交代,你和小和尚睡了没有?”
苇香满脸通红,狠狠地在芦花屁股上拧了一把:“不得了!这个小妮子彻底变坏了。去年赖着芦生非要结了婚才放人,现在又满嘴嚼蛆,哪像个黄花闺女的样子?还有脸说别人!”
姊妹俩就嘻嘻哈哈拍打着搂抱着,满地打滚。
“亏你们还笑得起来,真是叫花子讨米穷快乐!”江婶愁眉苦脸。
说话间,从门外进来一个人,他卷着裤腿,拎着解放鞋,一进来就大声嚷嚷:“呵呵,真快活!小日子过得不错嘛。在这里不着天急不着地急,逍遥自在啊你们!知不知道有人在前方打仗啊!?”大家抬头一看,是余大船。
江婶一听说打仗,急了,赶紧问:“余主任,您说什么?哪里打仗啦?”
“你们自己看吧,我家洪水都受伤了呢!亏你们还闹得起来……”余大船把一封信递给芦花,和颜悦色地说:“好好念给你妈妈听听。”转身看着苇香和德圆,却又立即拉下脸来,说:“你们俩给我出来!”
苇香和德圆面面相觑,不知道余大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跟着他走出寺门,听他发话。
“方苇香,你好大的胆子!没有经过我同意,到我家挑小划盆,竟是为了和这个小和尚私会,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
“哎,余主任!那个划盆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要经过你同意?”苇香不是好吃的果子,早就领教过余大船,并不惧怕他。
“嘿!你还犟嘴?知道不?你那个小划盆是大型生产工具,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早就该没收!好,这事暂不跟你计较。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余大船把话题一转。
“结婚?谁说我要结婚啦?你可不要乱说西天!”
“非要我揭你的老底是不是?想得美呀你们!”余大船忽然把眼睛横向德圆,“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臭名声的寡妇,一个是出家的和尚,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缠在一起的?我迟早要把你这个小秃驴装进猪篓里沉江,看你还好不好色?”说着,他把一封信往苇香怀里一甩:“你给我早点离开这里,否则不要怪我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他背着手要走,忽然又回头对德圆说:“你下午到公社去,我在办公室等你,有重要的事!”
这时,芦花从寺里出来,手里拿着信说:“余主任,我哥哥没有说打仗啊?他只说执行了一次特殊任务,你把我妈妈吓了一大跳——我妈妈一提到打仗就心惊肉跳。”
“芦花,你看你,脑子不开窍!特殊任务不是打仗是什么?不是打仗我家洪水怎么会受伤?不是打仗会有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写信?不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仗是正常现象,叫你妈妈莫着急。”
正说着,苇香过来,把手里的信拍得‘哗哗’响:“余大船!你凭什么拆我的信?!你当了芝麻大的官,就这样欺负人是不是?”
“谁说我拆了你的信?你看见我拆你的信啦?你可不要冤枉人!还有没有下次?下次有信别想我给你送来!”余大船边说边走。
“那我的信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怎么知道?邮递员送来的时候就这样。真是,好人做不得!”余大船走得更快了。

江堤上泥泞一片,散乱的沙袋到处都是。江水退处,江堤的斜坡上留下一层层水渍的印迹,向人们宣告,今年的讯期已平安渡过。
赤脚走在江堤上,德圆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但从余大船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决不是什么好事——是好事决不会找他德圆。
公社里冷冷清清,楼下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只有楼上一间办公室的门半掩半开。德圆径直走过去,那余大船正在那里等着。听见脚步声,他连忙起身,把门拉开,让德圆进来又轻轻掩上。
“哦,你来了,好好,坐坐!先喝一口茶吧?”余大船很客气。
“余主任,我脚脏,我站一会儿,你有什么话,吩咐完我就走。”德圆想早点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德圆,我知道你和那个小寡妇好上了。我问你,你是真想和她结婚?”余大船脸上看不出是好心还是恶意。
“我们当然是认真的,我马上要还俗呢。”
“哦,你要还俗,你真要结婚!”余大船突然变脸,“我问你!你还俗在哪里落户口?你没有户口拿什么去登记结婚?你在小孤山都是黑人黑户,是我们同情你在那里混口饭吃,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孤山公社的人,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句话,你会立即从我们这里滚得远远的!你知道吗?”余大船露出了凶相。
“依你说,我不能还俗,更结不成婚,只能当一辈子和尚?”德圆一脸愁相。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余大船站起身,把德圆拉到桌子前,掀开一块黄绸布说:“你仔细看看——”
桌子上的东西不禁使德圆大吃一惊!这不正是小姑娘娘的佛首吗?怎么摆在这里?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余主任,你这是怎么找到的?”德圆惊喜地问。
“是我从废品收购站发现买回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卖给收购站的?你看看原来是不是这个样子?”余大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德圆就伸手去捧那佛首,看了看说:“哦,原来这里面是空的!都以为这里面藏了金子宝贝呢!谢谢余主任,那我回去了。”德圆喜滋滋转身要走。
“别急!谁说里面藏了金子宝贝?你师父说的?”余大船拉住德圆。
“我师父也没有确切地告诉我里面藏了什么东西,都是外面的人传说的。里面要真有金子宝贝,我师父肯定是要告诉我的!”
“好!你这就对啦!你带回去,等以后把它重新装上去,对任何人都这么说——里面根本没有藏什么东西!我就帮你的忙,让你能娶上那个小寡妇!”余大船满意地说。
“真的?”德圆喜形于色地说,“该有就有,没有那能无中生有?我肯定不会乱说,你放心!”
“还有件事!你师父回来要问起这佛首的事,你就说不知道是什么人昨晚送回来的,不要说是从我这里拿去的!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做,我包你心想事成!”
“好,只要您让我和苇香结了婚,我百事都听你的。”
“这就好,在你师父面前不要提我半个字,这样吧,你就说你根本不认识我!”
“行!从现在起,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余主任好吧?”只要能让结婚,那德圆傻乎乎地百依百从。

德圆兴蹦蹦回到山上,在苇香面前解开黄绸布,亮出佛首,得意忘形地说:“总算对得起师父! 想不到我还俗前还能为小孤山做了一件好事。余主任说,我俩结婚的事不成问题。真是好人,我原来还看错了他!”
苇香赶紧打招呼:“闭嘴!她们出来了……”
江婶和芦花过来,也没有听清楚德圆苇香刚才说了些什么,就围着看那佛首。看了一会儿,芦花说:“呃,这小姑娘娘的颈怎么这么短?这痕迹,好像是被锯子锯过了,你们看——”抹掉那佛首颈部一些泥灰,可以看出被锯过的新痕迹。
“是呀,德圆,这佛首原来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苇香问。
“管它原来是什么样子,找回来就不错了。有总比没有强,等我师父回来,找人重新雕个木头身子,把这个佛首按上去就万事大吉啦!”德圆把那佛首重新包好,就拿到禅房去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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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大船定是没安好心。他又将耍什么花招呢?  发表于 2012-8-14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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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4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回  露心事  娇海燕情意绵绵
察隐情  慈母亲忧心忡忡

这里远离喧嚣,但不是郊区,一条不宽的水泥路一直蜿蜒向上。这里还是一个不高的小山坡,小山坡周围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许多漂亮的小洋房,南京市天山路二十四号就是其中之一。白天,这家包着黑漆铁皮的两扇大门很少开着,只有早晚小车来到时,那大门才缓缓打开。这早晚光顾的小车和门口那岗哨亭里的卫兵,说明这家主人有别于这一带的居住者,体现了他身份的尊贵和特殊。
大门里,一个大院被一人多高的围墙围着,围墙顶上插满了玻璃碎片。院子里栽满了各种花草。两排剪得平平整整的冬青树间,一条镶嵌着鹅卵石的小路径直通往那小洋楼的门厅,——这就是女兵齐海燕的家。
齐海燕从越南回来,部队给了她十五天假。一到家她就缠着母亲姚兰,要她跟自己去下面的部队慰问江芦生。
“什么理由?为什么一回来不跟爸爸妈妈好好说说话,却要去看江芦生?”
“妈,人家救了你女儿的命呐!当爸妈的总得有点表示吧?难道你们是冷血动物?妈妈,这事暂不跟爸爸说,你就代表他陪我走一趟好吗?”女儿撒娇地说。
“你有假期,我可没有闲空,科里忙着呢!那个江芦生我又是没有见过。你在家没有什么事,写封信给他,代表我和你爸爸表示感谢不就行了!”妈妈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就急急忙忙去军区总医院上班去了。
齐海燕只得一个人在家。她心神不定,几次把纸张铺在书桌上,要动笔,却不知道怎样称呼江芦生,是叫同志还是叫哥哥?她觉得两样都不合适。干脆不要称呼,就那样写吧,好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揉了一张又一张信纸,没有写出一句话。她心烦意乱,索兴不写了,打开收音机,——正在放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的音乐。她在想,为什么反应部队的文艺作品里总是没有恋爱的情节——那洪常青和琼花不是很好的一对吗?
傍晚时分,妈妈回来了,“海燕,怎么不开门灯?”她问。
“哦,我来开。”海燕还在想心事,慌忙从房间出来,‘啪’,门厅的吸顶灯忽地亮了,整个院子就一片光明。海燕的声音从楼房里传到院子里——“妈,爸爸今晚回来吗?”
“不一定,开会晚了就可能在军区招待所睡。海燕,那门灯就让它亮着吧,我要洗衣服。”
“好,不回来最好,我今晚就和你一床睡。”
今晚是好机会,爸爸不在家,要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向妈妈透露。
晚饭后,姚兰把海燕带回家一大包脏衣物一一倒出来,全部放在门厅外边的一个洗衣池里浸泡,一边打肥皂一边数落说:“你看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衣服脏了也不及时洗掉,养成这么个坏习惯,将来看有男人要你!”
“妈妈,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吧?要不是那个江芦生,我早就从红河去见东海龙王了呢!”海燕每次跟妈妈讲话,都离不开江芦生,姚兰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注意她了。
“你看看,这件上衣,尽是泥沙,都是你从越南带回来的!”
“哎呀!这件也放进去了?该死,我想把这件上装留着做纪念呢。将来要是办抗美援越纪念馆,这是最好的展览品。”
“那个江芦生救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穿这件衣服?”
“正是……”那海燕把衣服拿在手里,闭着眼睛,在回想那孤岛上与江芦生在一起的情景。
“怎么了海燕?你这次回来像掉了魂似的。还不下手帮忙一起洗?当真要累死你妈妈呀?”
“妈妈,你见过江芦生,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穷人家的孩子,忠厚老实,心地善良。”
“漂亮吗?”海燕涎着脸问。
“女孩子家,管人家漂亮不漂亮?他漂亮与你何干?只希望他在部队好好干,有前途,将来要是提了干,芦花有个依靠,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姚兰不知道身边这个女儿的心思,停下手里的活,为远在他乡的另一个女儿祝福。
“妈妈,江芦生和芦花姐姐订婚了吗?”海燕问。
“没有。不过我上次去,看出了芦花不愿意回来,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他哥哥。我就想,算了,不难为芦花了,反正那江芦生人老实又有文化,也不会委屈芦花。现在他当兵了,就更好了,将来让他在南京找个工作,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也不愁生活没有着落。”
“那——那个芦花的养母,她、她当初收养芦花姐姐是不是动机不纯,想把芦花姐姐当童养媳哟?”海燕生气地问。
“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芦生妈根本没有那个心思,一个劲催你姐姐回来。可是芦花就是不愿意,我俩都拗不过她!没有办法,唉,女大娘难管哪!”一提起这事,姚兰就满脸愁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听彭泽县人武部邱政委电话里说,那里在闹水灾,芦花和她妈妈被困在小孤山上,他叫他儿子志鹏送了好几回食品去了。唉,现在我们也无能为力,远水解不了近渴,真该谢谢他父子俩!”
“上次我接芦花姐的电话,也是彭泽县人武部那个政委家打过来的。妈妈,好像那父子俩对芦花姐很感兴趣,是不是看中了她了呀?”海燕突发奇想,“要是那样,也是一件大好事。芦花姐要是做了他们家媳妇,那倒是大好事。”
“你别乱说!那家父子完全是冲着你爸爸的面子。”
“我怎么乱说?江芦生和芦花姐从小在一起长大,那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他(她)们是亲兄妹,如果突然成了那种关系,人家不说闲话?说他江家兄妹关系不正常,那多难听哪!要是那个邱志鹏娶了芦花姐,那不就一举两得,名正言顺吗?”这海燕说得振振有词。
“这个不要你操心,上次我去小孤山接你芦花姐姐,好多人已经知道他(她)俩不是亲兄妹。嘿!看不出你这个小丫头还一肚子小九九,考虑得那么周详,我怕是另有企图吧?”姚兰笑着说。
“妈,说真的!真不能让他(她)俩在一起!就算有人知道他俩不是亲兄妹,也会让不知道内情的人笑话的。这年头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事多着呢!”海燕煞有介事地奉劝她妈妈。
“我说了要让他(她)们俩在一起结为夫妻了吗?你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说什么呢妈妈!难听死啦。”海燕一脸红晕。

是晚,母女俩分头靠在那宽大的有着四根紫铜柱的仿古围床上,相对无语。本来一肚子话要对妈妈说的海燕,此刻外表却相当平静,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其实,她心里正在翻江倒海——想不到妈妈这么明确地偏袒那个芦花姐姐,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心思,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情感!不管怎么样,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江芦生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从见到江芦生那一刻起,她就有这个想法!这样做,也是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姐姐的名声袒护。她相信,相对芦花而言,爸爸妈妈会更喜欢自己,尤其是爸爸。真正不行,求助爸爸!她知道,爸爸向来对自己是百依百顺的。
姚兰也在默默地注视着分析着对面的女儿——从海燕的话里不难看出她的心思,分明是喜欢上那个救命恩人了!她不由得心事重重,自己的两个女儿怎么会都恋上那个江芦生了呢?一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往情深;一边是并肩战斗,出生入死,一见钟情。这都是孩子们纯洁真挚的情结呀!这给做妈妈的出了一道大难题。她不知道,自己对两个女儿的感情天平应该向哪边倾斜?
夜半时分,好不容易睡了的姚兰被海燕一阵阵梦话惊醒,她清楚地记得,女儿在梦里一声声呼唤着还是那个救命恩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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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都是自私的,俩姐妹遇到难题了。她们将会怎样处理这份感情呢?  发表于 2012-8-15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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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回  宣传队  众女兵青春焕发
通信连  俩老乡双喜临门  

新年伊始,江芦生被任命为有线排三班副班长。
老班长罗学友被批准回家结婚,临走前的晚上,他拽着芦生坐在浅水塘边谈心:“江芦生,我回去后,班里的工作就由你主持了。不要忘了,有线排是咱们通信连出干部最多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全连最辛苦的兵种,只要你坚持下去,将来一定能穿上四个口袋,也不枉费你念了十几年书。”
芦生说:“班长,我知道一开始你就对我好。提不提干我没有仔细想过,特别是这次从越南回来,我觉得我们更应该珍惜今后的生活。我只想把这几年的义务兵当好了,回去能有个工作,能让我妈妈和妹妹衣食饱暖。你不知道,我妈妈为了我和妹妹,孤灯守寡,吃了不少苦,我只想多陪在她身边,使她晚年有个安乐日子。”
“是啊,老人们为儿女吃苦总是心甘情愿。我父母亲为了我结婚,把十几年的积蓄全部用了,只盖了一间土坯房——那就是我的新房。平时他(她)们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要拿到集上去卖了,把钱攒起来。我们苏北平原的老百姓生活真苦,常年有玉米糊喝就不错了!”
“班长,你是连队支部的组织委员,一定能提干,彻底改变你家里的生活水平!”芦生很同情班长。
“别扯蛋了!这次连队批准我回家结婚,我估计我这个兵当不长了。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部队要我吃干饭哪?”
“我看,好多老革命文化程度都不高呀。”
“他们那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在越南,你未必还没有得出经验,现代战争打的是科学技术,必须有文化才行!呃,我记起来了,在越南时,你说你遇到了亲戚,现在该老实交代了吧?”
“哦——”芦生就把遇到齐海燕的事以及她和芦花的关系说了一遍。
“哈!我说江芦生,你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前途无量呀!日小妈,好事怎么全叫你一个人占了?”
“班长,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就凭你妈妈养育了军区后勤部长的女儿这一条,你就有足够的资本!要是论军衔,你妹妹就是将军的女儿,我的妈吔!你小子根本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我大老粗也说句文绉绉的话,那叫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知道不?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班长,那是两码事。我妹妹的油粮户口关系已经转去南京了,她迟早是大城市的人。我平头老百姓一个,不敢高攀。”这是芦生心里话。
“那你妹妹为什么不走?还在那穷地方服侍你妈妈?小子吔,你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片真心呐!”
班长一边说,一边狠狠在芦生肩头擂了一拳。
“我何尝不知道我妹妹的心思。我就是因为这个才逼她赶紧去南京,不要为了像你说的什么知恩图报,而跟我们吃苦受罪!” 一提起这事,芦生就苦恼。
“不管你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妹妹那个当将军的父亲能不能帮你的忙,就凭你的文化和为人,你小子也能在部队混出个名堂。但,你得听我老兄一句话——”班长欲言又止。
“班长,有话你只管说。”
“我这话来得粗——”班长还是没说出口。
“嗨!班长,你今天怎么了?吞吞吐吐!”
“好!你要记住,要真想在部队干一番事业,必须做到——后不翘尾巴,前不翘鸡巴!”
芦生老半天才领会了班长的意思,不禁大笑。
“你别好笑,这是我当兵多年的经验!”班长一本正经。

春节十来天,是部队轻松快乐的日子。地方慰问团慰问演出,部队文工团巡回演出,一个接一个,师部大礼堂每天晚上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师直单位的干部战士落得个一饱眼福。
这天晚上,看了友邻部队南京炮兵九师宣传队演出的‘沙家浜’后,新到任的师政治部甘主任在接见完台上演出人员后,留住台下看演出的官兵说——
“……同志们!大家看到了吧?人家九师的精彩演出告诉我们,工农兵占领舞台是完全可以的,也是大势所趋,也是当前我们部队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不能因为我们师刚刚从越南战场回来就落后兄弟部队。我们也要演革命样板戏,做革命接班人!他们九师这个‘沙家浜’的演员全部是我们当兵的,没有一个专业演员。我在炮兵的时候,就听说了‘九师三件宝,农场药厂阿庆嫂!’!我们师也要有自己的宣传队,也要排一本大戏。武的不行,我们来文的好不好?听说他们六十六师在排‘智取威虎山’,我们就排‘红灯记’好不好?我在接兵的时候就相当注意物色这方面的人才。希望师直和下面的团帮我们师政治部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千方百计物色有文艺特长的兵,不论干部战士,抽调到师宣传队来。我们一定不能落后兄弟部队,不能落后形势!”甘主任挥动着那独臂说得感慨激昂。

十天后,芦生接到连队命令,要他到师部大礼堂报到,参加七十五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芦生向连长说:“连长,班长还没有回来呢,班里的工作……”
连长说:“普及样板戏的任务重要,刻不容缓。有线三班的事,连队知道安排。再说,罗学友班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放心去报到吧。”

运河边上,凛冽的寒风,把那一棵棵垂柳上光秃秃的细枝条吹得左右摇摆。芦生抄小路,走盐碱地,脚底下溅起一阵阵白灰——那是从泥土里析出的盐碱结晶体。他巴不得几步赶到师部大礼堂,见到新战友,了解新任务。说实在的,自己是相当喜欢文艺的。要是不喜欢,那支短笛不会吹得那样好。在学校,最喜欢音乐课,跟音乐老师有不解之缘。学校礼堂舞台上的那架旧钢琴,他也经常光顾——练指法,学声乐。要不是停课闹革命,他很可能去考音乐学院或者当音乐老师。命运有时捉弄人,让你在人生的路上走失,命运有时也惠顾人,让你在迷途中又找回自己!他知道,这次参加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定与那位独臂甘主任有关,因为,两次接触,给他的印象的确太深了,对此,芦生深信不疑。
师部大礼堂到了。老远就看到高高的台阶上,一排玻璃门头上挂着一条大横幅——‘演革命样板戏,做革命接班人’。大门下的台阶两边,各挺立着四棵葱绿的宝塔松。以前,总是晚上来这里,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就进了里面。今天,芦生来到这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感。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在这里,在里面的那个舞台上度过多少时日。
芦生信步上了台阶,进得门厅,只见东边厢房门口写着‘宣传队办公室’,西边厢房边写着‘女兵宿舍’。芦生双手紧了紧背包带,整理一下棉军帽,在办公室门口大喊一声:“报告!”
“请进来。”一个女兵的声音。
芦生走到一张大办公桌前,那里坐着两个女兵。一个低着头在看一本书。一个脸膛白白净净的女兵抬起头,看着芦生问:“你是那个团的?”
“报告!我是师直通信连江芦生。”芦生敬礼回答。
“呃呃!你不要——”那白脸女兵慌忙从桌上拿起帽子戴上,回敬了一个不太熟练的军礼。
“呀!是江芦生,你真的来啦!”那个看书的女兵一听芦生的名字,立即把书一放,跑到芦生面前,帮他取背包。“快快,坐下休息休息!马冬妮,这就是江芦生,我跟你说的,他一定会来!”
“陶丽娜!是你?你们是宣传队的领导?”芦生惊奇地问。
“嗨!刚才被你搞了个措手不及!我们是什么领导?我们是在这里接待报名的。”那个叫马冬妮的女兵端来一杯水,送到芦生手上。芦生抬头仔细一看,这女兵的脸蛋白净秀丽,天生一个演员的相貌。
“江芦生,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你的好朋友,我们学校的男高音也当了兵,并且也参加了我们师宣传队!你猜是谁?”陶丽娜兴奋地说。
“是谁?你说哪个男高音?”芦生也高兴地问,但一时还猜不出。同学里的男高音最好的是邱志鹏,难道他真的也当了兵?芦生简直不敢相信。
“还猜不出来?告诉你,是邱志鹏,并且他要扮演李玉和!你不相信吧?我马上带你去看。”陶丽娜好像很激动。
“嗨!真想不到,这太好啦!他个子高,嗓子好,演李玉和真是最合适不过。”
芦生想,邱志鹏的外貌完全符合李玉和高大完美的英雄形象。他不禁暗自好笑,不会是那个甘主任单独去把志鹏物色来的吧?
来到大礼堂后面的一排宿舍前,芦生老远就看见一个大个子新兵正坐在窗子边埋头看书。
“志鹏!你看谁来啦?”陶丽娜高声喊。
那邱志鹏从宿舍里跑出来,认了芦生老半天,才惊喜地大喊一声“江、芦、生?江芦生!真是你呀!”就一把抱住芦生不放。一本书从他手里掉下来,芦生低头一看,那书封面上有一个穿红衣服梳单辫子女孩,高举一盏灯,书名是《红灯记》。
是晚,邱志鹏把芦生家里的事一一向他讲。当说到芦花被人欺负,母亲她们在小孤山躲水灾时,芦生感觉一阵阵心痛,眼泪止不住要往下滴……

宛如一个专业文艺团体,早操后,大礼堂周围各个角落顿时热闹起来——练嗓子的,对台词的,拉琴吹号的,此起彼伏。那打击乐更是在舞台上震耳欲聋。芦生夹着乐谱,拎着套笛盒和谱架,想找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仔细看看‘红灯记’的前奏——他发现,这个戏的前奏是用‘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的旋律改编的,虽然比较简单,但是节奏却相当快,基本上是十六分音符的。在化妆室门外的台阶上,他用一张纸垫着坐下,就一门心思默记那谱子。
正在那里念念有词,宣传队的队长鲍干事拎着一架红绿相间的手风琴过来了,他笑着说:“江芦生,你看看这手风琴还能用不?是‘捷克’的,放在仓库里很多年没人动过。”
芦生说:“鲍干事,我不是吹笛子吗?手风琴我真不会。”
“不会就学嘛,哪个从娘肚子出来就会?”
“这手风琴不像其它乐器,没有老师指点,没有基本功是拉不好的。大城市的孩子都是从小在少年宫练起,我们半路出家恐怕真不行!”芦生说。
“听邱志鹏说,你在学校玩过钢琴,都是键盘乐器,你试试。乐队没有校音器,先就用这个校校音。”鲍干事把手风琴放在芦生怀里,刚要转身走,又回来说:“哦,想起来了!我们驻地附近的县棉麻厂,有一位从南京军区歌舞团下放劳动改造的‘音乐大尉’,叫王强,擅长黑管、手风琴、萨克斯和爵士钢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见他。你可以每天早上跑步去他那里,向他请教。但要注意,只能学习琴,不能跟他讨论其它问题!”鲍干事郑重地说。
“为什么?”芦生问。
“那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下放劳动改造呢。”
“哦——”
“你主要是笛子,谱子里没有笛子的地方,用手风琴烘托一下气氛。唉,现在人手紧缺,要一兵多用,说不定,你还要扮演交通员呢!等以后人员物色齐了,我这个队长就轻松了!”
芦生无奈地笑笑,就摆弄起那个旧手风琴来。

这天,宣传队召开第一次全体人员会议。这是女兵第一次全体公开亮相。她们一共六个人,坐在观众席前排,一个个红颜旺色天真烂漫英姿焕发谈笑风生眉飞色舞——一群来自部队中高层干部家的宝贝女儿。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马上开会啦。”鲍干事制止了正在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女兵们,“请宣传科杨科长讲话——”
杨科长虽也穿一身军装,但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很有学者风度的人,举止温文儒雅,讲话时声音浑厚略带沙哑:“同志们,到今天为止,我们这个戏的班子总算搭了个八九不离十了。搞整台的样板戏我们都是外行,但是怎么办呢?非得逼鸭子上架,让我们这些原来只会打呱嗒板的人来排演大型剧目,我心里惶惶地,没有底呀同志们!不知道大家心里有没有数?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我们都是上了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干部战士,怎么办?要我们占领舞台我们就来占吧!这些天,大家辛苦了,演员背台词,练唱腔,乐队熟悉乐谱,敲锣鼓点子,这样还是不行的,都是打锣卖糖,各顾各行。现在的关键是要合成,要凑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这就难了!现在,演员里‘三代人’——李玉和,李铁梅,李奶奶有了,乐队里‘三大件’也有了,其它的配角,其它的乐器也要配齐。我们就是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这台戏给弄出来。我们不和那些专业的比,我们只能自己排,自己演,自己看!我们能比得过人家吗?不说别的,就说‘红灯记’里那个演‘鸠山’的袁世海吧,人家是京剧世家出身,郝派艺术的主要继承人。人家在台上的时间,恐怕比我们在坐的所有战士的年龄都长!呃——鲍干事,演‘鸠山’的人找到了吗?”杨科长侃侃而谈,忽然转脸问鲍干事。
“还没有。”鲍干事愁眉苦脸,“这样外貌和体型的人在我们部队还真难找——你看看,要大头,要秃顶,还要有福肚,还要好嗓子……”
鲍干事的话,说得那些女兵前俯后仰地大笑。
“秃顶倒好搞,到时候剃光头或者戴头套。我看不能再拖了,赶紧通知下面各团宣传股,下连队找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这么一个角色!师政治部已经和江苏省京剧团联系好了,跟他们‘红灯记’的班子对口学习。下个月,我们宣传队全部要去南京,住炮兵招待所,用一个月时间,把‘红灯记’排练成功!”
一席话,说得女兵们喜笑颜开拍手打掌。
“报告!请问江芦生同志在吗?”忽然,从观众席后排传出一个声音,这声音芦生觉得好熟悉。他转脸望去,一时竟认不出是谁。
“你是谁?”鲍干事问。
“报告首长!我是通信连修理所所长余洪水,连队有要事通知江芦生!”
“哦,江芦生,你去一下!”
芦生就离开座位,把余洪水拉出大礼堂。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哪里弄一件四个口袋穿?”江芦生把余洪水拽到宣传队办公室,仔细看这个老乡,只见他——面色红润,肥头大耳,还挺了个将军肚。那顶棉帽遮不住整个脑袋,露出光秃秃的前额。这会儿,他紧紧抓住芦生的手,眼泪汪汪,脸上却好像是在笑。
“呃,你说话呀!你什么时候出院回来啦?你的脑袋没有问题吧?你看你,养的膘皮肉满,我快认不出你啦?我看看你的头——”
那余洪水摘下棉帽,任芦生看——那大大的脑袋上,竟然没有一丝头发。忽然,他一把抱住芦生真的大哭起来:“我的好兄弟呀,让你说中啦!我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呃呃,你好好说嘛!”
原来,这余洪水在广西省军区医院做了取弹片的手术,现在恢复良好,回到部队,立即被任命为连队修理所所长!他还带来一个特好的消息——芦生也同时被任命为有线排排长了!
“你别拿我开心了……”芦生简直不敢相信。
“这事也能乱说吗?连长当着全连宣布的,我是提前来告诉你!江芦生,我们总算有出头之日啦!”
“你看你,又在说糊涂话!”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整整一晚上没有睡觉。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向家里拍了电报,告知了我们俩提干的事。”
芦生一时沉默不语。
“还有两件事,”余洪水从下面大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从南京寄过来的,不知道你南京还有什么亲戚朋友?”他又拿出两个红皮熟鸡蛋,说“这是你们班长给你的,他已经退伍了。这鸡蛋是他结婚时,他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他临走时叫我送给你,叫你一定要安心在部队好好干,不要忘记他给你说的话。”
接过那两个鸡蛋,芦生禁不住一阵阵鼻子发酸,眼泪就要往下掉。他很愧疚,没有能去送送这个令自己永远难忘的兄长似的老班长!
“呃,江芦生!你这位战友来干什么?我看他——”正在这时,杨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办公室,他饶有兴趣地在余洪水周围打转转,仔细观察着。忽然,他一拍巴掌,高兴地大声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成的一个‘鸠山’在面前摆着,再也不用兴师动众啦!”
“芦生,这位首长说什么来着?什么‘鸠山’?什么兴师动众?”余洪水被杨科长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芦生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着光头的余洪水,也不禁大笑起来……

江芦生:    你好!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真不知道是叫你哥哥还是叫你同志?从越南回来,我就回家探亲了。在家里,我把你在越南救我的事向爸爸妈妈说了。我妈妈说你忠厚老实,淳朴善良。我爸爸说你有文化,这次在越南表现很好,叫你要争取进步,要做好在部队干一辈子的准备。总之,爸爸妈妈对你的印象特好!不知道你现在解决组织问题没有?是不是干部苗子?我本来想来你们部队看你,但是,妈妈不同意,只叫我写封信代表她和爸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芦生,听妈妈的口气,姐姐芦花很喜欢你,这使我深感不安!因为,从小到大,你和她只是兄妹关系,那是一种亲情。这种感情是人世间最崇高的感情,是任何别的感情所不能替代的。如果把这种感情改变成爱情,那就很悲哀,就不会被周围的人所接受,甚至要被周围的人包括亲友指责!相信你比我懂,相信你不会让你们那里的乡亲们笑话!你说是吧?
芦生,我姐姐在你们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在应该让她回到南京来,回到她亲生的爸爸妈妈身边,重新安排她今后的生活。她没有文化,没有教养,一切都应该来南京从头学起。如果继续在乡下呆下去,那她一生就更可怜!你说是吧?相信你不忍心让她这样下去。
好,我今天就只写这么多,一句话,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安排一下你今后的人生,因为从现在起,有一个人在时时刻刻关注着你——这个人就是我,你妹妹的‘妹妹’!

拆开余洪水送来的信,芦生看到了以上内容。信的结尾,还用笔勾画了一只飞翔的海燕!芦生知道,这是齐海燕的信,想不到这位娇气稚嫩的女兵讲出来的话还一套一套的,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那么坦率地跟自己讨论亲情爱情之类的话题。他不觉好笑。他想回她一封信,但是,写什么呢?自己一时还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那些‘你说是吧’?总不能也像她一样在信里写那些敏感的字眼。但是,信还是一定要回的。他想起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决定用它来鼓励她要成熟,要勇敢,要正确地对待自己的人生,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迷住了眼睛。他拿出一张信纸,一边默默背诵,一边工工整整地写下——
海燕(高尔基)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悬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唱歌,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恨恨地将它们甩到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碎末。 看吧,它飞舞着,象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象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象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完了,他还想在纸上写些别的话,但是能写什么呢?无话可说。就这样只在落笔处写下‘江芦生’三个字。把这封特殊的信装进信封,按来信的地址寄过去,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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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回  宣传队  众女兵青春焕发
通信连  俩老乡双喜临门  

新年伊始,江芦生被任命为有线排三班副班长。
老班长罗学友被批准回家结婚,临走前的晚上,他拽着芦生坐在浅水塘边谈心:“江芦生,我回去后,班里的工作就由你主持了。不要忘了,有线排是咱们通信连出干部最多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全连最辛苦的兵种,只要你坚持下去,将来一定能穿上四个口袋,也不枉费你念了十几年书。”
芦生说:“班长,我知道一开始你就对我好。提不提干我没有仔细想过,特别是这次从越南回来,我觉得我们更应该珍惜今后的生活。我只想把这几年的义务兵当好了,回去能有个工作,能让我妈妈和妹妹衣食饱暖。你不知道,我妈妈为了我和妹妹,孤灯守寡,吃了不少苦,我只想多陪在她身边,使她晚年有个安乐日子。”
“是啊,老人们为儿女吃苦总是心甘情愿。我父母亲为了我结婚,把十几年的积蓄全部用了,只盖了一间土坯房——那就是我的新房。平时他(她)们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要拿到集上去卖了,把钱攒起来。我们苏北平原的老百姓生活真苦,常年有玉米糊喝就不错了!”
“班长,你是连队支部的组织委员,一定能提干,彻底改变你家里的生活水平!”芦生很同情班长。
“别扯蛋了!这次连队批准我回家结婚,我估计我这个兵当不长了。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部队要我吃干饭哪?”
“我看,好多老革命文化程度都不高呀。”
“他们那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在越南,你未必还没有得出经验,现代战争打的是科学技术,必须有文化才行!呃,我记起来了,在越南时,你说你遇到了亲戚,现在该老实交代了吧?”
“哦——”芦生就把遇到齐海燕的事以及她和芦花的关系说了一遍。
“哈!我说江芦生,你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前途无量呀!日小妈,好事怎么全叫你一个人占了?”
“班长,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就凭你妈妈养育了军区后勤部长的女儿这一条,你就有足够的资本!要是论军衔,你妹妹就是将军的女儿,我的妈吔!你小子根本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我大老粗也说句文绉绉的话,那叫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知道不?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班长,那是两码事。我妹妹的油粮户口关系已经转去南京了,她迟早是大城市的人。我平头老百姓一个,不敢高攀。”这是芦生心里话。
“那你妹妹为什么不走?还在那穷地方服侍你妈妈?小子吔,你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片真心呐!”
班长一边说,一边狠狠在芦生肩头擂了一拳。
“我何尝不知道我妹妹的心思。我就是因为这个才逼她赶紧去南京,不要为了像你说的什么知恩图报,而跟我们吃苦受罪!” 一提起这事,芦生就苦恼。
“不管你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妹妹那个当将军的父亲能不能帮你的忙,就凭你的文化和为人,你小子也能在部队混出个名堂。但,你得听我老兄一句话——”班长欲言又止。
“班长,有话你只管说。”
“我这话来得粗——”班长还是没说出口。
“嗨!班长,你今天怎么了?吞吞吐吐!”
“好!你要记住,要真想在部队干一番事业,必须做到——后不翘尾巴,前不翘鸡巴!”
芦生老半天才领会了班长的意思,不禁大笑。
“你别好笑,这是我当兵多年的经验!”班长一本正经。

春节十来天,是部队轻松快乐的日子。地方慰问团慰问演出,部队文工团巡回演出,一个接一个,师部大礼堂每天晚上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师直单位的干部战士落得个一饱眼福。
这天晚上,看了友邻部队南京炮兵九师宣传队演出的‘沙家浜’后,新到任的师政治部甘主任在接见完台上演出人员后,留住台下看演出的官兵说——
“……同志们!大家看到了吧?人家九师的精彩演出告诉我们,工农兵占领舞台是完全可以的,也是大势所趋,也是当前我们部队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不能因为我们师刚刚从越南战场回来就落后兄弟部队。我们也要演革命样板戏,做革命接班人!他们九师这个‘沙家浜’的演员全部是我们当兵的,没有一个专业演员。我在炮兵的时候,就听说了‘九师三件宝,农场药厂阿庆嫂!’!我们师也要有自己的宣传队,也要排一本大戏。武的不行,我们来文的好不好?听说他们六十六师在排‘智取威虎山’,我们就排‘红灯记’好不好?我在接兵的时候就相当注意物色这方面的人才。希望师直和下面的团帮我们师政治部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千方百计物色有文艺特长的兵,不论干部战士,抽调到师宣传队来。我们一定不能落后兄弟部队,不能落后形势!”甘主任挥动着那独臂说得感慨激昂。

十天后,芦生接到连队命令,要他到师部大礼堂报到,参加七十五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芦生向连长说:“连长,班长还没有回来呢,班里的工作……”
连长说:“普及样板戏的任务重要,刻不容缓。有线三班的事,连队知道安排。再说,罗学友班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放心去报到吧。”

运河边上,凛冽的寒风,把那一棵棵垂柳上光秃秃的细枝条吹得左右摇摆。芦生抄小路,走盐碱地,脚底下溅起一阵阵白灰——那是从泥土里析出的盐碱结晶体。他巴不得几步赶到师部大礼堂,见到新战友,了解新任务。说实在的,自己是相当喜欢文艺的。要是不喜欢,那支短笛不会吹得那样好。在学校,最喜欢音乐课,跟音乐老师有不解之缘。学校礼堂舞台上的那架旧钢琴,他也经常光顾——练指法,学声乐。要不是停课闹革命,他很可能去考音乐学院或者当音乐老师。命运有时捉弄人,让你在人生的路上走失,命运有时也惠顾人,让你在迷途中又找回自己!他知道,这次参加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定与那位独臂甘主任有关,因为,两次接触,给他的印象的确太深了,对此,芦生深信不疑。
师部大礼堂到了。老远就看到高高的台阶上,一排玻璃门头上挂着一条大横幅——‘演革命样板戏,做革命接班人’。大门下的台阶两边,各挺立着四棵葱绿的宝塔松。以前,总是晚上来这里,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就进了里面。今天,芦生来到这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感。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在这里,在里面的那个舞台上度过多少时日。
芦生信步上了台阶,进得门厅,只见东边厢房门口写着‘宣传队办公室’,西边厢房边写着‘女兵宿舍’。芦生双手紧了紧背包带,整理一下棉军帽,在办公室门口大喊一声:“报告!”
“请进来。”一个女兵的声音。
芦生走到一张大办公桌前,那里坐着两个女兵。一个低着头在看一本书。一个脸膛白白净净的女兵抬起头,看着芦生问:“你是那个团的?”
“报告!我是师直通信连江芦生。”芦生敬礼回答。
“呃呃!你不要——”那白脸女兵慌忙从桌上拿起帽子戴上,回敬了一个不太熟练的军礼。
“呀!是江芦生,你真的来啦!”那个看书的女兵一听芦生的名字,立即把书一放,跑到芦生面前,帮他取背包。“快快,坐下休息休息!马冬妮,这就是江芦生,我跟你说的,他一定会来!”
“陶丽娜!是你?你们是宣传队的领导?”芦生惊奇地问。
“嗨!刚才被你搞了个措手不及!我们是什么领导?我们是在这里接待报名的。”那个叫马冬妮的女兵端来一杯水,送到芦生手上。芦生抬头仔细一看,这女兵的脸蛋白净秀丽,天生一个演员的相貌。
“江芦生,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你的好朋友,我们学校的男高音也当了兵,并且也参加了我们师宣传队!你猜是谁?”陶丽娜兴奋地说。
“是谁?你说哪个男高音?”芦生也高兴地问,但一时还猜不出。同学里的男高音最好的是邱志鹏,难道他真的也当了兵?芦生简直不敢相信。
“还猜不出来?告诉你,是邱志鹏,并且他要扮演李玉和!你不相信吧?我马上带你去看。”陶丽娜好像很激动。
“嗨!真想不到,这太好啦!他个子高,嗓子好,演李玉和真是最合适不过。”
芦生想,邱志鹏的外貌完全符合李玉和高大完美的英雄形象。他不禁暗自好笑,不会是那个甘主任单独去把志鹏物色来的吧?
来到大礼堂后面的一排宿舍前,芦生老远就看见一个大个子新兵正坐在窗子边埋头看书。
“志鹏!你看谁来啦?”陶丽娜高声喊。
那邱志鹏从宿舍里跑出来,认了芦生老半天,才惊喜地大喊一声“江、芦、生?江芦生!真是你呀!”就一把抱住芦生不放。一本书从他手里掉下来,芦生低头一看,那书封面上有一个穿红衣服梳单辫子女孩,高举一盏灯,书名是《红灯记》。
是晚,邱志鹏把芦生家里的事一一向他讲。当说到芦花被人欺负,母亲她们在小孤山躲水灾时,芦生感觉一阵阵心痛,眼泪止不住要往下滴……

宛如一个专业文艺团体,早操后,大礼堂周围各个角落顿时热闹起来——练嗓子的,对台词的,拉琴吹号的,此起彼伏。那打击乐更是在舞台上震耳欲聋。芦生夹着乐谱,拎着套笛盒和谱架,想找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仔细看看‘红灯记’的前奏——他发现,这个戏的前奏是用‘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的旋律改编的,虽然比较简单,但是节奏却相当快,基本上是十六分音符的。在化妆室门外的台阶上,他用一张纸垫着坐下,就一门心思默记那谱子。
正在那里念念有词,宣传队的队长鲍干事拎着一架红绿相间的手风琴过来了,他笑着说:“江芦生,你看看这手风琴还能用不?是‘捷克’的,放在仓库里很多年没人动过。”
芦生说:“鲍干事,我不是吹笛子吗?手风琴我真不会。”
“不会就学嘛,哪个从娘肚子出来就会?”
“这手风琴不像其它乐器,没有老师指点,没有基本功是拉不好的。大城市的孩子都是从小在少年宫练起,我们半路出家恐怕真不行!”芦生说。
“听邱志鹏说,你在学校玩过钢琴,都是键盘乐器,你试试。乐队没有校音器,先就用这个校校音。”鲍干事把手风琴放在芦生怀里,刚要转身走,又回来说:“哦,想起来了!我们驻地附近的县棉麻厂,有一位从南京军区歌舞团下放劳动改造的‘音乐大尉’,叫王强,擅长黑管、手风琴、萨克斯和爵士钢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见他。你可以每天早上跑步去他那里,向他请教。但要注意,只能学习琴,不能跟他讨论其它问题!”鲍干事郑重地说。
“为什么?”芦生问。
“那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下放劳动改造呢。”
“哦——”
“你主要是笛子,谱子里没有笛子的地方,用手风琴烘托一下气氛。唉,现在人手紧缺,要一兵多用,说不定,你还要扮演交通员呢!等以后人员物色齐了,我这个队长就轻松了!”
芦生无奈地笑笑,就摆弄起那个旧手风琴来。

这天,宣传队召开第一次全体人员会议。这是女兵第一次全体公开亮相。她们一共六个人,坐在观众席前排,一个个红颜旺色天真烂漫英姿焕发谈笑风生眉飞色舞——一群来自部队中高层干部家的宝贝女儿。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马上开会啦。”鲍干事制止了正在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女兵们,“请宣传科杨科长讲话——”
杨科长虽也穿一身军装,但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很有学者风度的人,举止温文儒雅,讲话时声音浑厚略带沙哑:“同志们,到今天为止,我们这个戏的班子总算搭了个八九不离十了。搞整台的样板戏我们都是外行,但是怎么办呢?非得逼鸭子上架,让我们这些原来只会打呱嗒板的人来排演大型剧目,我心里惶惶地,没有底呀同志们!不知道大家心里有没有数?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我们都是上了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干部战士,怎么办?要我们占领舞台我们就来占吧!这些天,大家辛苦了,演员背台词,练唱腔,乐队熟悉乐谱,敲锣鼓点子,这样还是不行的,都是打锣卖糖,各顾各行。现在的关键是要合成,要凑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这就难了!现在,演员里‘三代人’——李玉和,李铁梅,李奶奶有了,乐队里‘三大件’也有了,其它的配角,其它的乐器也要配齐。我们就是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这台戏给弄出来。我们不和那些专业的比,我们只能自己排,自己演,自己看!我们能比得过人家吗?不说别的,就说‘红灯记’里那个演‘鸠山’的袁世海吧,人家是京剧世家出身,郝派艺术的主要继承人。人家在台上的时间,恐怕比我们在坐的所有战士的年龄都长!呃——鲍干事,演‘鸠山’的人找到了吗?”杨科长侃侃而谈,忽然转脸问鲍干事。
“还没有。”鲍干事愁眉苦脸,“这样外貌和体型的人在我们部队还真难找——你看看,要大头,要秃顶,还要有福肚,还要好嗓子……”
鲍干事的话,说得那些女兵前俯后仰地大笑。
“秃顶倒好搞,到时候剃光头或者戴头套。我看不能再拖了,赶紧通知下面各团宣传股,下连队找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这么一个角色!师政治部已经和江苏省京剧团联系好了,跟他们‘红灯记’的班子对口学习。下个月,我们宣传队全部要去南京,住炮兵招待所,用一个月时间,把‘红灯记’排练成功!”
一席话,说得女兵们喜笑颜开拍手打掌。
“报告!请问江芦生同志在吗?”忽然,从观众席后排传出一个声音,这声音芦生觉得好熟悉。他转脸望去,一时竟认不出是谁。
“你是谁?”鲍干事问。
“报告首长!我是通信连修理所所长余洪水,连队有要事通知江芦生!”
“哦,江芦生,你去一下!”
芦生就离开座位,把余洪水拉出大礼堂。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哪里弄一件四个口袋穿?”江芦生把余洪水拽到宣传队办公室,仔细看这个老乡,只见他——面色红润,肥头大耳,还挺了个将军肚。那顶棉帽遮不住整个脑袋,露出光秃秃的前额。这会儿,他紧紧抓住芦生的手,眼泪汪汪,脸上却好像是在笑。
“呃,你说话呀!你什么时候出院回来啦?你的脑袋没有问题吧?你看你,养的膘皮肉满,我快认不出你啦?我看看你的头——”
那余洪水摘下棉帽,任芦生看——那大大的脑袋上,竟然没有一丝头发。忽然,他一把抱住芦生真的大哭起来:“我的好兄弟呀,让你说中啦!我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呃呃,你好好说嘛!”
原来,这余洪水在广西省军区医院做了取弹片的手术,现在恢复良好,回到部队,立即被任命为连队修理所所长!他还带来一个特好的消息——芦生也同时被任命为有线排排长了!
“你别拿我开心了……”芦生简直不敢相信。
“这事也能乱说吗?连长当着全连宣布的,我是提前来告诉你!江芦生,我们总算有出头之日啦!”
“你看你,又在说糊涂话!”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整整一晚上没有睡觉。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向家里拍了电报,告知了我们俩提干的事。”
芦生一时沉默不语。
“还有两件事,”余洪水从下面大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从南京寄过来的,不知道你南京还有什么亲戚朋友?”他又拿出两个红皮熟鸡蛋,说“这是你们班长给你的,他已经退伍了。这鸡蛋是他结婚时,他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他临走时叫我送给你,叫你一定要安心在部队好好干,不要忘记他给你说的话。”
接过那两个鸡蛋,芦生禁不住一阵阵鼻子发酸,眼泪就要往下掉。他很愧疚,没有能去送送这个令自己永远难忘的兄长似的老班长!
“呃,江芦生!你这位战友来干什么?我看他——”正在这时,杨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办公室,他饶有兴趣地在余洪水周围打转转,仔细观察着。忽然,他一拍巴掌,高兴地大声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成的一个‘鸠山’在面前摆着,再也不用兴师动众啦!”
“芦生,这位首长说什么来着?什么‘鸠山’?什么兴师动众?”余洪水被杨科长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芦生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着光头的余洪水,也不禁大笑起来……

江芦生:    你好!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真不知道是叫你哥哥还是叫你同志?从越南回来,我就回家探亲了。在家里,我把你在越南救我的事向爸爸妈妈说了。我妈妈说你忠厚老实,淳朴善良。我爸爸说你有文化,这次在越南表现很好,叫你要争取进步,要做好在部队干一辈子的准备。总之,爸爸妈妈对你的印象特好!不知道你现在解决组织问题没有?是不是干部苗子?我本来想来你们部队看你,但是,妈妈不同意,只叫我写封信代表她和爸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芦生,听妈妈的口气,姐姐芦花很喜欢你,这使我深感不安!因为,从小到大,你和她只是兄妹关系,那是一种亲情。这种感情是人世间最崇高的感情,是任何别的感情所不能替代的。如果把这种感情改变成爱情,那就很悲哀,就不会被周围的人所接受,甚至要被周围的人包括亲友指责!相信你比我懂,相信你不会让你们那里的乡亲们笑话!你说是吧?
芦生,我姐姐在你们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在应该让她回到南京来,回到她亲生的爸爸妈妈身边,重新安排她今后的生活。她没有文化,没有教养,一切都应该来南京从头学起。如果继续在乡下呆下去,那她一生就更可怜!你说是吧?相信你不忍心让她这样下去。
好,我今天就只写这么多,一句话,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安排一下你今后的人生,因为从现在起,有一个人在时时刻刻关注着你——这个人就是我,你妹妹的‘妹妹’!

拆开余洪水送来的信,芦生看到了以上内容。信的结尾,还用笔勾画了一只飞翔的海燕!芦生知道,这是齐海燕的信,想不到这位娇气稚嫩的女兵讲出来的话还一套一套的,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那么坦率地跟自己讨论亲情爱情之类的话题。他不觉好笑。他想回她一封信,但是,写什么呢?自己一时还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那些‘你说是吧’?总不能也像她一样在信里写那些敏感的字眼。但是,信还是一定要回的。他想起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决定用它来鼓励她要成熟,要勇敢,要正确地对待自己的人生,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迷住了眼睛。他拿出一张信纸,一边默默背诵,一边工工整整地写下——
海燕(高尔基)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悬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唱歌,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恨恨地将它们甩到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碎末。 看吧,它飞舞着,象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象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象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完了,他还想在纸上写些别的话,但是能写什么呢?无话可说。就这样只在落笔处写下‘江芦生’三个字。把这封特殊的信装进信封,按来信的地址寄过去,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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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有时捉弄人,让你在人生的路上走失,命运有时也惠顾人,让你在迷途中又找回自己!”祝贺善良的人们被好运眷顾!  发表于 2012-8-16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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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回  冒严寒  拜老师勤学苦练
受闷气  挑事端搬是弄非

天刚蒙蒙亮,不等起床号响,芦生就悄无声息地从被窝里起来,用宿舍门口的积雪擦把脸,背上那旧的‘捷克’手风琴,向远离营房一公里的县棉麻厂跑去。
没有风,苏北平原的早晨还是冷得出奇。公路上,没有汽车碾过的痕迹。厚厚的积雪上,只有手推独轮车压出的一条车轱辘印子。顺着这印子跑上前去,芦生看到只穿一件破棉袄,腰上扎着黄草绳的推车的苏北壮汉——他们坦露着胸口,头上热气冒,没有一丝丝惧寒的感觉。
每当经过他们,这些推车的壮汉就会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芦生。
身上暖和了,目的地也就到了。老远,芦生就看见了他已经熟悉的身影在棉麻厂那一排宿舍前打太极拳。他知道,那是他的老师王强在等他。
这位前线歌舞团‘音乐大尉’,全军著名的黑管萨克斯手风琴演奏家,他四十多岁,前额已有深深的皱纹,一身军装却没有帽徽领章。显然,他已经围绕宿舍跑了好几圈,上身的一件旧军大衣已经脱掉,放在门口的棉花杆堆上。见芦生来了,赶忙拿起大衣,和蔼地问了声:“小伙子,你来啦。”就拉着芦生进了那又破又矮的宿舍。“抓紧时间,先把手暖和暖和。”他教芦生把两只手放在大腿间使劲搓,“我昨天抄给你四三的同音同指的练习曲你拉得怎样?”那老师问。
一会儿,芦生觉得手暖和多了,就把手风琴挂在胸拉起来——
‘ 哆嗦咪、哆嗦咪、哆发——咪唻,
   唻发咪、唻发咪、唻发——咪唻哆,
   哆唻咪嗦发——
  发嗦发咪唻发咪唻哆——’
“这是最基本的指法,练起来有些枯燥,你一定要坚持!”在那用旧报纸糊得满满的隔墙前,没有帽徽领章的军人手把手教着这位年轻的战士。
“手指自然弯曲,手掌里要空,里面要放得下一个大鸭蛋。”
“左手先打节奏,暂时不能要求太高,有弹性地打出节奏就行。”
“风箱不要抖,要平稳,手腕自然翻动,像这样——”
老师熟练地拉起了一支曲子,芦生听出是‘歌唱二郎山’。只见他的右手手指轻快地在键盘上飞舞跳动,从那指尖溢出的音乐是那样清脆悦耳,时而铿锵有力,时而婉转柔和。左手指也像长了眼睛,在一颗颗小小的贝司上跳动,奏出的和弦与右手在键盘弹出的旋律相得益彰,和谐动听!
“真好听!老师您再拉一两首好吗?”
这位老师就又演奏起来——
一曲《野蜂飞舞》畅快清脆、轻柔婉转,随着许多半音从键盘溢出,的确像一群野蜂扑搧着翅膀在花丛中飞舞……
一曲匈牙利的《马刀舞》更像是一支骑兵在辽阔草原上,时而万马奔腾,气势磅礴,时而战刀挥舞,寒光闪闪,时而放马慢步,悠闲自得。拉着拉着,这位‘音乐大尉’眼睛里射出一道向闪电一样的光芒!
最后,他用左手拉旋律,右手用和弦打着优美和谐的节奏‘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声音由大渐小,仿佛战后的骑兵带着胜利的喜悦消失在茫茫草原的尽头……
芦生完全陶醉在这些音乐的美妙旋律中了,在那儿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听老师说:“这琴只能拉这个简单的手风琴独奏曲,最好换一个120贝司的。等你的手腕练成像我的手这样,你就可以拉一般演奏曲子了。”他伸出左手,芦生看到,那手腕背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你一定要勤学苦练,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熟能生巧,虽然你是‘半路出家’,也一定能学会。”这位演奏家对一个初学者是那样细心,耐心,不厌其烦。直到他两个女儿欢蹦乱跳跟爸爸挥手再见,要去上学,才又抄了一张练习曲,让芦生回去。

回来的路上,芦生很是纳闷,这样一位博学多才的演奏家,和蔼可亲的长者,为什么会下放到苏北这个小小的棉麻厂劳动改造呢?
芦生天天去,风雨无阻。王强老师手把手教,很快,芦生右手五根手指都能派上用场了,在键盘上弹跳自如,纠正了许多错误指法,十六分音符的的快节奏旋律也基本上能清晰地弹奏出来。左手也能打出小三和弦和大三和弦。他边学边用,把‘红灯记’里的前奏和间奏当做练习曲,加强了乐队的低音部分,烘托了音乐气氛。

余洪水没有去通信连的修理所上任,而被抽到师宣传队当上了‘鸠山队长’。几个月的医院生活,使他的体型改变,加上大大的脑袋上光秃秃,简直就是‘鸠山’的天设地造!但,每当排练,演李玉和的邱志鹏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时候,他心里总是很憋扭——妈的!新兵蛋子,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看我怎样整治你!不知道是走神还是不是脑子受伤的原因,他老是记错台词——
余洪水(鸠山):“哎呀!好不容易见面哪!当年在铁路医院你给我看过病,你还记得吗?”
邱志鹏:“什么呀?是‘我给你看过病……’”
余洪水:“哦,对,是鸠山给李玉和看过病,我老记着是我住医院的事……”
接下去——
余洪水(鸠山):“……来,请坐,请坐。老乡,今天我请客,我们只谈爱情,不谈别的,好吗?”
邱志鹏:“你胡扯什么呀?是‘……来,请坐,请坐。老朋友,今天是私人宴会,我们只叙友情,不谈别的,好吗?’”
余洪水:“唉,个别字,你就将就将就吧!”
邱志鹏:“什么个别字!?爱情与友情是俩码事!”
他俩在台上对话,引得下面的女兵和男兵哄堂大笑。
接着——
邱志鹏(李玉和):“……听听歌曲,喝点美酒,真是神仙过的日子,鸠山先生,但愿你天天如此,‘长命百岁’”
余洪水(鸠山):“嗨!老朋友。你算是说对了!我是信菩萨的人,菩萨说过这样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后就长命百岁……”
邱志鹏实在是忍耐不住了:“你认真看过剧本没有?你怎么随心所欲,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呢?你是不是脑振荡后遗症啊?你还是下去好好看看这剧本吧!”
余洪水把剧本拿起来一看,应该这样——
鸠山:(尴尬一笑)老朋友,我是信佛教的人,佛经上有这样一句话,说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余洪水自己也觉得好笑,就大声说:“哦,错了错了!重来吧。”
邱志鹏说:“谁跟你浪费时间?你自己先好好背吧!什么时候记住了,我再来。”说着,转背走了。
余洪水讨了个没趣,看看台下,女兵们好像对他这样的记心也嗤之以鼻,纷纷离开座位走了,只留下他孤单一个人。一股无名怒火陡然从心里升起,:“哼!老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还要受他一个新兵蛋子的窝囊气!”他发誓要好好报复一下邱志鹏!
这天,余洪水跟邱志鹏对了半天台词,休息时,看见邱志鹏的剧本里有一张纸,他随手拿过来,只见邱志鹏不经意地在上面写着——
‘鸠山余大头 李玉和 我看见你就恶心 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健忘症、糊涂虫、大笨蛋!!!’
他仔细地把那张纸看了又看,忽然脸上出现一丝丝阴笑。他把那纸上的‘鸠山鸠山余大头余大头’裁掉,那纸上的字就变成了——
‘李玉和 我看见你就恶心 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健忘症、糊涂虫、大笨蛋!!!’
“叫你骂!看谁是笨蛋,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余洪水把那纸条放进口袋里,等邱志鹏回来,就又若无其事地跟他对起台词来。
晚上,余洪水找到宣传队办公室,把那纸条,交给具体负责宣传队的宣传科张副科长和鲍干事:“你们看看——这是从邱志鹏的剧本里掉下的。这简直是对无产阶级革命先烈的极大侮辱,对英雄形象的极大糟蹋!要这样一个人来演一号正面人物,我有意见!要是你们不处理,我立即向政治部反映!”他郑重其事地把那纸条放在办公桌上,转身要走。
“呃,余所长,你慢走!”张副科长叫住余洪水说,“这事非同小可,我们要找邱志鹏好好谈谈。先不能乱下结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说对吧?”
“这还要调查?明摆着的事实,叫保卫科来人对对他的笔迹不就行啦!”余洪水想一棍子打死人。“赶紧先物色一个B角吧!反正叫一个没有无产阶级感情的人来演英雄人物,那无论如何是行不通的!”
张副科长和鲍干事面面相觑,老半天,张副科长问鲍干事:“你看呢?”
鲍干事说:“李玉和唱腔多,而且特别高,的确要安排一个B角。”

几天后,剧组人员就固定下来了——邱志鹏演李玉和A角,从下面团里临时抽一个形象唱功也还可以的战士演B角。陶丽娜演李铁梅,马冬妮演李奶奶。余洪水演鸠山,芦生任乐队队长并客串交通员。
一个清晨,剧组主要演员和乐队‘三大件’、板鼓,在张副科长的带领下乘车去南京。芦生因为是乐队队长,也同车前往。其它人员在家做布景道具,并量体制作演出服装——‘三代人’的演出服已派人专门去上海购买了。
军区炮兵小礼堂虽小,但舞台上灯光、效果、大幕、条幕、天幕等设备也还算齐全,上午去省京剧院对口学习的师宣传队演员和乐队的人,晚上就在这里温习,排练。芦生他也跟了去,没有手风琴老师,就在剧院乐器室的键盘笙上练习指法——都是键盘乐器,手指指法差不多。

这天晚饭时,余洪水看到陶丽娜走到邱志鹏面前,在小声说些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走近,隐隐约约听到:“……十一点,……小礼堂前排……”他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十一点不到,他悄悄来到小礼堂的舞台上,躲在条幕后,看邱志鹏和陶丽娜来这里有何贵干?
果然,十一点不到,那陶丽娜就匆匆赶到了。昏暗里,她悄无声息地坐在观众席的前排,静静地等着邱志鹏的到来。
“哼!好大的胆子,果然是在偷偷地谈恋爱!”余洪水在地方时就‘捉’过幽会的苇香和德圆,有丰富的经验。他根本就不知道,陶丽娜在家时就喜欢上邱志鹏了,现在只不过是想重温旧情。他想出一个让邱志鹏出丑的好办法——等俩人搅和在一起时,就把大礼堂和舞台的灯光,包括聚光灯,全部打开,让他(她)俩原形毕露丑态百出,然后喊人!看你邱志鹏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还盛气凌人,还有什么脸演李玉和?!
这陶丽娜是个大胆的姑娘,从小与邱志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从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之心。她以为,现在邱志鹏也来当兵了,而且在一个宣传队,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这次一定要把爱恋已久的白马王子追到手!
不一会儿,昏暗的小礼堂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余洪水知道,那是邱志鹏来了。只见他径直走到前排,在陶丽娜面前站定,小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别装糊涂!我找你,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陶丽娜站起身,立即想靠近邱志鹏。
“呃呃,有什么事?你快说,这是部队,这么晚了。让人家看见,闹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你别在我面前正人君子了,在我面前你还是新兵呢!告诉你,宣传队这么多漂亮女兵,你不要看花了眼。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就是巴不得大家都知道我俩在谈恋爱。”
“我看你是疯了吧!战士谈恋爱是要受处分,是要扒掉帽徽领章向后转的!”
“向后转就向后转,你还打算当一辈子兵哪?”
“反正不能在部队搞得名声狼籍!”
“过两三年,我俩一块退伍复员回家,分配了工作,一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多好,免得在部队整天紧紧张张的!通过战争洗礼,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更应该懂得享受生活!”
“你说什么呀?我才当了几天兵呢!你也只不过比我多穿了一年军装,就说退伍复员,嗐!”邱志鹏不禁一声冷笑。
黑暗里,在幕后的余洪水,眼睛盯得老大,半天没有看见台下的人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有些不耐烦了。
忽然,他看见陶丽娜一把抱住了邱志鹏脖子,并且大声说:“今天,我非要你抱我一下才让你走!”
正当邱志鹏把陶丽娜的手往下扒的时候,舞台上和大礼堂的灯光忽然一下子全部亮了!——那是余洪水推上了所有灯光的总闸。刺眼的灯光照得陶丽娜慌忙用手遮拦眼睛,那邱志鹏一时也手足无措。
“邱志鹏!你好大的胆子,想不到你是这么卑鄙无耻!才当了几天兵就干坏事!”余洪水一看时机来了,竟大声喊叫起来“快来人哪!快来人哪——”
喊声惊动了哨兵,惊动了住在小礼堂旁边宿舍里的宣传队的干部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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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余洪水真是本性难改!人要倒霉就会遇到小人。邱志鹏,你赶上了。  发表于 2012-8-18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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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7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回  恋哥哥  小海燕理直气壮
相女婿  老夫妻情深意长

‘小礼堂事风波’惊动了炮兵机关的干部战士,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尽管师政治部甘主任特地赶来向炮兵首长解释,说‘李玉和’与‘李铁梅’是加班对台词,并不是有什么出轨的行为,才使得这风波渐渐平息。但,还是止不住好奇的机关女兵三五成群前来看看还没有演出就出了名的‘李铁梅’。
齐海燕也来了。她径直走进舞台后门,高昂着头,挺起胸膛,手插在口袋里,皮鞋把舞台敲得‘咚咚’响。她对那些女文艺兵们不屑一顾——不就是会唱会扭吗?我们搞业务的女兵并不比你们丑!她想在人群里找出‘李铁梅’,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
忽然,她发现了拉手风琴的芦生,立即没有了那高傲的样子,竟不顾一切扑上去:“江芦生!哥——哥!”
芦生愣了半天神,才知道什么怎么回事。他尴尬地支支吾吾说:“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吧?”
“哦,我不是来找你……”她本想说她是想来见识见识‘李铁梅’的,但马上改口,“我不是来找你找谁呀?”她得意地笑着,笑得很开心——想不到自己时时刻刻想见是人竟然来到了自己身边。
“呀!这不是芦花吗!?你、你怎么也当上兵啦?”知不什么时候,余洪水凑过来,伸出手,一把抓住齐海燕的手。
“呃呃,你这个同志,你认错人啦!”齐海燕莫名其妙,缩回手。
“哈哈哈!你眼睛里光有你哥哥,连我这个最熟悉的老乡都忘记了!”余洪水自以为是忘乎所以的地说:“告诉你芦花!我、余洪水不是原来的余洪水啦!你哥哥也不是原来的江芦生啦!你看看我!看到没有?四个口袋!你哥哥他还没有去领……”
“余所长!你不要乱说!你搞错了,她不是……”芦生说。
这时候,邱志鹏和陶丽娜也围上来,“芦花!芦花!”叫个不停。
余洪水说:“芦花!人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亲热不够,你却装做不认识我们,太不够意思啦!”
“你们都搞错了,她真不是芦花,她是芦花的妹妹齐海燕。炮兵司令部载波班的战士。芦花还在小孤山下我家里呢!”
“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像?”三个人都惊讶地愣在那里,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芦生就向齐海燕一一介绍自己的老乡。当介绍到邱志鹏时,那海燕眨眨她乌黑明亮的大眼珠说:“哦,你就是彭泽县人武部政委的儿子邱志鹏呀!我姐姐在电话里经常提到你,说你对她很关心!特别是洪灾时,你不顾危险用冲锋舟给她们送吃送喝,你是真心对我姐姐好!我妈妈说,你们俩要是……哦!不说了不说了。”她诡秘地望着邱志鹏笑了笑。
那边,陶丽娜赶忙插话:“你妈妈说什么?说芦花和他什么?”她指指邱志鹏。
“没说什么,‘李铁梅’!你现在像刘长瑜一样出名呢!”她转身挽着芦生的胳膊,亲密地仰着脸挨在他胸前说,“芦生,哥,赶明儿妈妈会请你去我家吃饭。”
“不用,不用麻烦阿姨。”芦生被齐海燕亲昵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
齐海燕摇晃着芦生的胳膊说:“叫你去,你就去嘛!下次邀请你们啊。”她转脸对其它人说。

甘主任召集在南京的宣传队干部战士开会:“……同志们,影响很不好啊!宣传队成立才两个月,就在炮兵首长眼皮底下出这样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叫我怎样向他们交代!难怪其它师政治部主任跟我讲,说文艺兵难带,果不其然。66师宣传队一个女兵的肚子都搞大了,你们讲笑不笑话?怎么办?开除!回家!男女双方都给我滚回去!希望我们这里不要出这样的事。今后,一旦有这样的苗头,宣传队的领导,你们就不要手软,先把人送回原部队再讲!我还要去开会,住在炮兵招待所304,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张副科长,你们接着开会吧,我走了。”甘主任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叫我怎么说呢?我第一次带宣传队,你们就给我难堪!没有办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通过我们研究决定,并经过甘主任同意,现在宣布三条:一,邱志鹏陶丽娜同志立即写书面检查上交宣传队并转宣传科;二,暂时取消邱志鹏同志出演李玉和的资格,由B角替代;三,暂时请南京市鼓楼区宣传队的肖黛云同志演李奶奶。该同志曾经是南京‘小红花’歌舞团的成员,在地方宣传队就是演李奶奶。江苏京剧团的同志说,我们这个‘李奶奶’马冬妮太稚嫩,一讲话嘴角就带笑,叫她严肃,叫她悲伤,抽她几鞭她都做不出来,举止言行摆脱不了孩子气,所以现在决定让她演卖香烟的女孩,相信马冬妮自己也愿意。小马,你有没有意见?”
那马冬妮一听此话,竟高兴地鼓起掌来笑着说:“没有意见,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谢谢宣传队领导的安排。”

这天下午,芦生正在小舞台的软垫上练‘抢背’,这是‘红灯记’里‘交通员’出场时的高难动作。他总是这样,练琴累了,就用这种方法调节一下。练着练着,头上身上就出了汗,正巧齐海燕来了,见芦生脸上鼻子上的汗渍粘了好多灰,一边笑一边心疼地说:“怎么这么玩命?来叫你去吃饭,你却成了这个样子,赶紧擦擦!”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细地替芦生擦起来。
“我来我来,我自己来!”芦生慌忙自己动手。
海燕就帮芦生穿上衣服,拽着他就走。
“呃,不行,目前宣传队正忙着呢!晚上说不定还要排练。”芦生说。
“嗨,我早给你请了假啦!张副科长叫你晚上九点前回来。”海燕说完就挽着芦生的手,旁若无人地走出小礼堂,走出机关大院,向她家——天山路走去。
“不要这样!两个当兵的,在大街上这个样子,影响不好。要是让部队纠察队看见,更不好!”见海燕挨自己太紧,芦生挣开手臂,离她一步,独自走着。
哪知道海燕索兴取下帽子,把上衣脱去搭在手臂上,调皮地说:“这样行了吧?‘军队和老百姓,哎嗨,咱们是一家人!’”她竟然唱起来,“看谁还看不惯我们!?”
“唷!你唱得很好嘛。”芦生对她无奈,只好依她摆弄。
“开玩笑!你以为就你们宣传队那几个女兵会唱会跳。赶明儿炮兵要是成立文工团,我第一个报名。到时候把你调过来,我俩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是不是?”这海燕说得很认真,就又把头紧紧贴在生胳膊上。
说着说着就到了海燕家门口。一进大门,海燕就高声大喊:“爸——妈——江芦生来啦!”
姚兰和齐凯听见喊声,双双出现在明亮的门厅底下。那齐凯更是步下台阶,迫不可待地迎上前,拽着芦生的手就往灯底下拉:“让俺好好瞅瞅!当年的小毛头今儿个是啥样子?”芦生像木头人,任凭这一家子围着看。
“我的个乖乖!果然是一表人才嘞!俺就知道俺这个闺女眼力不错!”这位后勤部长,将军级的人物看见芦生,竟然像小孩子。
“看把你乐的!还不让孩子进屋?”姚兰也喜得合不拢嘴。
客厅里的茶几上早就摆好了糖果饼干水果之类的吃食物。齐凯倒茶,姚兰削苹果,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那海燕靠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的爸妈这么欢喜,就抿着嘴笑,那笑容是那样灿烂,那样天真,那样美丽,像春天含苞待放的花儿。
丰盛的晚饭后,认真的谈话开始了。
“你父母的身体还好吧?” 齐凯靠在客厅正中间沙发上,一边用牙签剔着牙齿,一边问。
“嗯,母亲身体很好。我父亲……”芦生坐在客厅门旁边的沙发前沿边,拘束地双腿并拢,欲言又止。
“你健忘,他父亲叫国民党抓壮丁,一直杳无音信,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些事了!”姚兰嗔怪齐凯。
“我那个大闺女,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在你家生活得怎么样?哎呀,好不容易日子过得舒坦点,叫她来南京,她就是不肯听话,真拿她没有办法!”
“我有个想法,到时候叫她娘儿俩一起来南京,反正家里也需要一个人打点,你看怎样?老齐。”姚兰说。
“哦,不用不用!我母亲过不惯城市的日子。等我转业了回家,我们娘儿俩生活一定会相当好。请您们放心,芦花随时随地可以回到您们身边。”芦生说。
“小伙子!怎么现在就讲回家的话?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要再部队好好干,积极要求进步,要准备做一个职业军人。等以后提了干,既能使你母亲安度晚年,你自己也能奔个前程。我有机会给老甘说说,叫他们要好好培养你,不过,你自己更要争气,更要努力。”
“首长,我已经提干了,我是通信连有线排排长。”芦生不好意思地说。
“嗨!你小子还在俺们面前保密呀!你怎么没有穿干部服?”
“连队打了好几个电话,叫我回去领干部服装,宣传队太忙,我就没有回去。这不,又来南京啦!”
“我上次去小孤山,就看出这个娃有出息,果然,不出我所料。”姚兰欢喜地说,“海燕,你真要好好像芦生学习!不要总是吊儿郎当,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部队不作兴你那一套!”
“是是是!向芦生学习!向年轻的军官学习致敬!”海燕趁机坐在芦生身旁,嬉皮笑脸地说,“你把身子坐舒服了,畏畏缩缩,哪像个军官的样子!”她双手把芦生肩膀一扒,让他靠在沙发靠背上,自己也紧挨着他坐着。
“好!你们娘儿仨接着谈吧,俺去休息啦!”那齐凯打了个哈欠,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姚兰就连忙坐过来,拉起芦生的手一边轻轻地抚摸,一边说:“芦生,今天我和齐部长请你作客,主要想讲两件事:一,感谢你在越南救了海燕一命;二,鼓励你要在部队好好干。看样子,你干得不错,已经提干了。这使我们很放心,也很高兴。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海燕很喜欢你,想跟你建立关系。我和老齐昨晚商量了很晚,觉得这也是好事……”
“啊?不不不!阿姨,我、我、我们不、我们现在……”芦生脸色通红,急切地说。
“嗨,别那么紧张嘛!”姚兰笑着说,“又不是叫你们现在就登记结婚!三年吧,你们可以培养感情,三年后,明确关系!你可不能辜负海燕的一片真情喔!”
“阿姨!我、我……”
“你别不好意思!从某种意义来说,现在这里也是你的家!”芦生还要说话,被姚兰打断了,“好,还有两个小时。”她指着客厅里的一座落地大摆钟说“你们好好谈谈心吧,我要去照顾老齐啦!”她起身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芦生和海燕,一时间,两个人默默无声。
“你怕?”海燕把头偎在芦生怀里,轻声问。
“我怕什么?我只是……”芦生想把海燕推开,但她却反而偎得更紧。
“只是什么?”海燕仰脸问。
“我只觉得你爸爸妈妈,还有你,这样做,不合适。好像、好像是……”芦生不能把‘强人所难’说出口。
“芦生,是我逼妈妈开这个口的。不过爸爸妈妈看见你这么有出息,也非常愿意我们俩好!难道你不喜欢我?”一时间,海燕眼睛里噙满了眼泪。
“不,不是,我只是……”
“芦生,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从我在越南那个孤岛上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决定把这一生交给你!不管你提没有提干,不管你将来有没有工作,在不在城市里,我都跟你一生!希望你要珍惜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也能好好爱我!”海燕很动情地说。
“你真傻!很多事还不懂。”见海燕这么稚嫩纯真,芦生不由得怜爱地摸了摸海燕的头发。
忽然,海燕伸手把沙发背后的拉线开关一拉,客厅里顿时一片昏暗。
“芦生,我、我要你吻我……”海燕柔声说着,就把脸紧紧贴在芦生的脸膛上,“不要怕,爸爸妈妈睡了……”她忘情地喃喃地说着,就一把搂着芦生的脖子,在他脸上不停地吻起来。
一切是这么突然!芦生的帽子掉了,海燕也不让他捡。她试探着把自己的湿热的双唇轻轻贴在芦生的嘴唇上,“不要怕,芦生,吻我……”
海燕全身青春的气息和头发散发出的一种淡香,使芦生有些不能自持了。没有思考和推却的余地,他被海燕紧紧抱住,仿佛要窒息!那海燕娇柔的身躯和渴望爱的举动,渐渐使芦生有了不自觉的回应。他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时间和地域。他忘记了自己处在何时何地,忘记了亲人的叮嘱,忘记了老班长的告戒,甚至忘记了他最爱的芦花!昏暗中,他紧闭着双眼,正准备迎接海燕渐渐伸进的舌尖……
忽然,客厅里‘当——’地一声巨响!——是那座大摆钟每隔半小时的报时声。这声响真像是及时的‘警钟’,使芦生从恍惚中觉醒!
“不好!八点半了,我要回去了!”芦生腾出手,在黑暗中乱摸开关拉线。
“我来吧……”那海燕极不情愿,老半天才把灯拉亮,又替芦生戴上帽子。
只见她满脸徘红,羞切切地靠在芦生胸前说:“走吧,一块走,我也回去……”,她紧紧拉着芦生的手出了客厅,大声朝里面房间的妈妈说:“妈妈,我们走啦,你快出来关门!”
“哦——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哦——不怕!妈妈,从今天起,我有私人保镖啦!”
海燕又恢复了常态——天真烂漫,调皮可爱。

点评

在人生的许多路口都会让人举棋不定迷茫无助,每一种youhuo都有可能让人迷失方向。关键时候的钟声很难得。  发表于 2012-8-18 21:10
在人生的许多路口都会让人举棋不定迷茫无助,每一种***都有可能让人迷失方向。关键时候的钟声很难得。  发表于 2012-8-18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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