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度危机 为战友言不由衷 话乡情 思亲人心向往之 师保卫科来人找余洪水谈话,调查他家乡小孤山启秀寺金条盗失一案,把个余大头吓得屁滚尿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己根本不知道里面有金条,只是借扫‘四旧’为名,想把那佛首当费铜卖钱。而且自己在越南受伤时委托江芦生写信叫家人把那东西上交政府。他反复说自己当初是来不及处理此事,就当了兵。又说自己在昏迷之中都念念不忘要上交佛首,有江芦生作证。当然,他并不否认他是私心作怪。 保卫科又把芦生找来仔细盘问。芦生的说法与基本上与余洪水的话相符。 “你能保证当初余洪水并不知道那佛首里有金条?”保卫科的人很严肃的追问,“偷废铜与盗金条是性质根本不同的两回事!你江芦生不能因为是老乡就包庇他!否则,你也会犯大错误!” “我、我肯定,余洪水当初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金条,只是扫‘四旧’顺手牵羊。而且,在越南,在他受伤生命危险时,就让我写信吩咐他叔叔把那佛首交公,这一点,我可以作证!”芦生这样说。其实,他也不知道余洪水当初到底是为了盗金条还是为了偷废铜?他只知道不能因为这件事,葬送了这位老乡的一生!他要是为此脱下了四个口袋的军装,他母亲将会悲痛欲绝,寻死觅活的!这样,余洪水也将痛不欲生。芦生知道,余洪水是个孝顺儿子。为了他母亲,为了他那份孝心,自己不能乱说一句对他不利的话! 余洪水终于躲过一劫!这归功于芦生的善良的袒护和他自己的相貌——部队好不容易物色到这样一个演鸠山的‘活宝’,岂能为了这么一点点提起来四两,放下去半斤的事,而影响普及‘样板戏’的大事呢?要知道,为了演出‘沙家浜’,炮九师不也把演‘阿庆嫂’的女兵当个‘宝’吗?据说,那女兵总喜欢和男兵在一起,打打闹闹,从不否认自己在谈恋爱,生活作风很不检点呢。 几天后,风平浪静。芦生和余洪水就放心地和宣传队的其它战友一起,准备去参加军区炮兵的文艺汇演了。 自从那天晚上彩排,芦生‘抢背’受伤后,他的腰时好时坏,一直隐隐作痛。但是他知道,目前宣传队人手紧缺,自己一定要坚持,就没有跟任何人讲。心想,等到汇演结束时,再好好检查一下。他想起在家时,每当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身上什么地方,芦花总是心疼的问这问那:“哥,疼吗?来,我给你揉揉!”她就小心地替自己按摩。只要自己稍微皱一下眉,她赶紧歇手,又轻轻问:“哥,很疼吗?”仿佛伤在自己身上,疼在她心上。唉,可惜妹妹芦花不在自己身边!芦生仿佛听到芦花那甜甜的、体贴的话又在耳边。芦生不由得又掏出昨天刚刚收到芦花那简短的饱含深情的信看起来—— “芦生哥: 你好吗?你寄给家里的钱如数收到了。我和妈妈真高兴,也知道你当了干部。干部干部,你要比别人先干一步喔!告诉你,花招节那天,苇香表姐结婚啦!你猜表姐夫是谁?就是那个光头和尚德圆。把他叫姐夫,我真叫不出口,不知道你叫得出口不?结婚那天晚上,还出了一件怪事,苇香姐把那和尚弄到床底下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问妈妈,妈妈不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哥哥,不知道你们部队那里现在冷不冷?家里现在是好春光,好景色,要是你在家,我们又一起上小孤山,在梳妆亭看长江两岸的风光,那多好呀!哥,我真想你!可惜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护自己哟!要是碰到了手脚哪里,或者闪了腰什么的,妹妹不在旁边,你就只好自己揉了……” 看到这里,信上的字迹模糊了,芦生眼睛里泪花闪闪。他走到离宿舍不远的礼堂后面走廊边,漫步在一排垂柳下,想一个人清静一下。 夕阳烧红了西边的天际,晚霞穿过一片片光彩绚丽的云,把五彩缤纷的光芒披在走廊栏杆边的柳枝上,晚风戏弄着刚刚发芽的嫩嫩的垂柳,让它不住地摇曳。那垂柳就像一条条翡翠的珠串,轻轻拂在芦生的脸上,凉凉的,痒痒的,撩人心弦。 “江芦生,一个人在这里偷偷看谁的信?是不是齐海燕的情书呀?”陶丽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里。 “你别瞎咋呼!,我是在看家里的信。”芦生把手里的信向陶丽娜扬了扬。 “明天就要去南京汇演了,你们俩又可以天天见面了。心里甜似蜜了吧?我真羡慕你们俩——男才女貌。” “丽娜,我求你,真不能乱说!我与齐海燕真没有任何关系。何况,我与她,地位,身份……唉,不说啦!” “怎么啦?你地位身份不如她?你现在不也是干部了吗?只不过她是高干子女,那又怎样?老头子能跟她一辈子?我老爸不也是老革命吗?我从来不想依靠他,自己的路自己走。我看那海燕不错,对你一片深情,你不要错过这大好时机!听说她天天逼她父母,要他们同意你和她的事,她父母马上要让你们订婚呢!你是蒙在鼓里,还是在我面前装糊涂呀?” “呃呃!丽娜,你不要乱造舆论了啊!没有我自己同意,想强迫,想包办,那是大兵的蚊帐——没门!”芦生急了,一脸哭相。 “嗨,我看你是吃错了药!”陶丽娜一扭头走了。 芦生一屁股坐在走廊上,痛苦地摘下帽子,揪着自己的头发说:“芦花呀芦花,你怎么有这么个妹妹,你叫我怎么办呀?” 下午三四点钟,大礼堂前忽然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起来。来接宣传队去汇演的车子到了,要连夜赶去南京。一共四辆带蓬的解放牌,演员乐队三辆,道具服装一辆。芦生拎着装手风琴的箱子,被分到与女兵们同一辆车。 “来来!把手风琴先递上来。”先上车的马冬妮心直口快,伸手接过芦生递上去的手风琴,“哎哟,好重,丽娜,快帮一下忙!”刚把琴放下,她又伸手要拉芦生。 “不用,我自己上!”芦生怕又闪了腰,上车动作不敢那么猛,一连几下,才在马冬妮的帮助下跨进车后挡板。刚刚在女兵们对面坐定,就听陶丽娜开玩笑地说:“小妮子!献殷情不要找错对象了喔,人家可是内定了的呀!” “说什么呀?不明白你的意思!江芦生,她说的什么意思?”马冬妮雪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芦生说:“丽娜,你再乱说,我坐别的车去!”芦生假装生气地说。 “哦!不不不,舍不得你走。我再不开玩笑啦!” 正说着,鲍干事在车下喊:“陶丽娜!你坐驾驶室来!” “我不!鲍干事,我坐这里很好。”陶丽娜不肯下去。 “这是队里安排的。‘三代人’和‘鸠山’坐驾驶室,服从命令!背包放车上,马上要出发啦!” “快走吧!”马冬妮说,“免得你在这里不干不净。” 陶丽娜就把背包往芦生怀里一放:“放你这儿,你坐累了用我的背包枕着头睡会儿,啊。”就磨磨蹭蹭要下车。 “还说人家,自己大献殷情!这下没有机会了吧?快滚!等你走了,我就紧紧挨江芦生坐了喔!咯咯咯,气死你!”马冬妮故意惹陶丽娜。 哪知道,陶丽娜下车时一本正经地说:“小妮子,在车上可以无所谓,到了南京,你真要离芦生远一点!” “去你的吧!这与你何干?我偏要挨近一点!” “你真傻!”陶丽娜只得摇摇头去驾驶室。 车子行驶在洪泽湖大堤上,女兵们望见车外浩浩荡荡的洪泽湖水,心血来潮,不禁唱起来——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啊啊 四处野鸭和菱藕 秋收满帆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啊 …… ……’ 唱着唱着,那马冬妮就真挨过来,坐在芦生旁边,用肩膀碰了碰芦生的肩膀说:“江芦生,你们长江边有些什么好吃的?能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嚯!我们长江沿江一带好吃的东西多着呢!野鸡野鸭,野兔野猪,菱角莲蓬,银鱼螃蟹,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什么时候你们要是到我们那里去作客,我请你们吃个够!”一谈起家乡,芦生口若悬河。 “啊哟,你把我的口水都引下来啦!”马冬妮笑嘻嘻地说。 芦生就又给她们说抓野兔钓龙虾的事。这些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听了这些事情,感到万分新奇。马冬妮说:“你们那里的野兔龙虾真傻,该你妹妹有口福!我要是你妹妹该多好啊,天天可以吃山珍海味!”她捧着白皙的的脸蛋,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吃的,抿着嘴,眼睛望着车外,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了,车外一片灰蒙蒙,凉意也开始从车外袭来。刚才说说笑笑,哼哼唱唱的女兵们安静下来了,开始把军大衣盖在头上,昏昏欲睡。忽然,一只柔嫩冰凉的小手伸进芦生的大衣里,紧紧抓住了芦生的手,芦生大吃一惊!只听马冬妮在他耳朵边轻声细语:“别怕,江芦生,我是手冷——真想有你这样一位哥哥!” 芦生默默笑了。黑暗中,他把马冬妮的手放轻轻回她自己的膝盖间,又把自己的大衣紧紧抄在她的膝盖上。然后,挪开位子,把陶丽娜的背包往两人中间一放,就背靠着,眼睛瞪得老大,望着漆黑的车外—— “妹妹,我自己的芦花妹妹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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