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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松滋戈风

[原创小说] 长篇小说——《孤岛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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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31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八回  走水路  母与女千里寻亲
共枕眠  姐和妹一夜长谈

芦花要去南京找她的亲生父母,正合江婶的心意。母女俩从彭泽县乘大轮顺水而下,在大统仓里蹲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南京,下船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芦花挎着她的老布青花包袱,牵着江婶,随着下船的人流上得码头,却分不清东南西北。看着从身边一闪而过的各种车辆和一个个匆匆忙忙赶路的陌生人,芦花急了:“妈,我们往哪儿走哇?”
“路在嘴上,问,问人,问年纪大些的人。”江婶到不十分着急。
芦花就去找人,专门找那些年纪大的大伯大婶。可是,任凭芦花边做手势边说,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她的话。一位大伯看芦花实在着急,就往不远处的交警岗亭一指,意思是,你去找警察吧。
两个人就到了那里,交通警察说:“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你写吧。”
芦花就在他递过的一张纸上写了‘南京市天山路二十四’。那位交通警察就连忙牵着母女俩去上一辆公共汽车,“坐五站就到了啊,不要坐过了头。”
好不容易,两个人挤上了公共汽车,芦花找了一个空位,让江婶坐下。那江婶就一屁股坐下说:“哎哟,骨头都挤散了!怪事,下江人讲话我们能听得懂,为什么我们的话他们一句都听不懂哪?我说了吧,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
芦花没有心思听她发牢骚,眼睛盯着车外,生怕坐过了站。
街道上,华灯初亮。芦花拿着纸条沿路问,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直到晚上十点以后,街道上行人渐渐少了,才找到了天山路。顺坡而上,那芦花挨门挨户一家家看,总算找到了二十四号。望着那黑铁皮大门,江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敲门吧,我脚走酸啦。”
“呃!干什么?”芦花握着拳头,正要捶门,却被从哨棚里出来的一个哨兵止住。
“我找人,怎么啦?关你什么事?”芦花挥拳就是两下,那铁门发出两声闷响。
“呃呃!怎么啦?找人明天再来。里面的人休息了,不准喧哗吵闹!”那哨兵就过来,用手挡住门,要赶她们走。
“请问解放军同志,这里是不是天山路二十四号?”还是江婶有耐心,好言好语跟那哨兵商量,“这女伢是这家人女儿,麻烦您通报一声。”
“不行!太晚啦,明天吧。”哨兵好像没有商量的余地。
“哎哟,你这位同志,我们从千里之外,来到贵地,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晚了,你要我们娘儿俩到哪里去住店哪?”
“说话前言不复后语!一会儿说是这家的人,一会儿又说是千里之外。走走走!”哨兵好像要动武似的。
“偏不走!告诉你,我哥哥也是当兵的,你说话客气点!”芦花就也一屁股坐在铁门前,“明天就明天吧!”
“不准吵闹啊……”那哨兵摇摇头,很无奈地回去了。
人说二四八月乱穿衣,又是下半夜,气温渐渐下降了。娘儿俩冻得直打哆嗦,不由得紧紧依偎在一起。那哨兵在哨棚里已经穿上大衣了,看见铁门外娘儿俩那个样子,不忍心,就对她俩说:“哎,你们到我这里来吧,这里没有风,我让你们。”他就把哨棚里的灯拉亮。
一进哨棚,灯光就照见了芦花的脸。那哨兵走近一看,好生奇怪,说:“呃——,奇怪了!你、你今天怎么穿这样衣服啦?”
“怎么啦?瞧不起乡下人,这衣服不中看?”芦花也不再理睬,和江婶坐在哨棚的木板地下,只等天亮。
“奇怪奇怪!这怎么回事?”那哨兵在外面自言自语。

这一夜,那门口的哨兵换了好几茬,都没有惊动哨棚里的娘儿俩。直到天大亮,从门里走出买菜的保姆,最后一班的哨兵上前介绍情况,那保姆从里面叫出姚兰,才把那娘儿俩叫醒。
姚兰一眼就认出了她们:“啊呀呀!你们俩这是——这大老远的,怎么不打个电话?这像什么话?让你们在外面受一夜罪!”姚兰一把抱住芦花,“乖,你冻着没有?你们冻着没有?快进去!”她转脸对那哨兵说,“你们这些兵,死木脑子!”说着,就扶着睡眼朦胧的江婶和芦花进门。
那齐凯也从里面出来,只穿了一套睡衣,还没有看见人,就大声嚷嚷起来:“啊哟!真是俺的大闺女来了吗?真是俺的大嫂来了吗?喜事,天大的喜事!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啦!”
江婶和芦花左顾右盼,被姚兰夫妇拥进了客厅。
这一天,姚兰请假陪着江婶和芦花亲亲热热,恩恩爱爱,说不尽的家长里短,道不完的儿女情长。听说芦生就在南京附近的汤山炮校学习,芦花恨不得立即就飞去见他。
“明天去吧。你好好休息一晚,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穿海燕的衣服。明天星期天,你和海燕一块去。”说着,姚兰就去找海燕的衣服。
“让妈妈一块去,她老人家可惦念着哥哥呢。”芦花说。
“那当然,芦生现在是穿干部服,人可精神着呢!”姚兰说。

第二天,姐妹俩见面了。那海燕一把抱着芦花又笑又跳:“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想死我了!你再不来,我也要去那小孤山,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使你恋恋不舍那遥乡僻壤!”亲热了半天才放手。忽然,她在芦花身边左看看,右瞧瞧,就把芦花拉进她的房间,出来时,她们俩的衣服竟对换了!在门外等着的江婶和姚兰看着这天设地造的一对,不禁笑得合不拢嘴。江婶说:“真是菩萨保佑,给你这一对好女伢,好千金!”
姚兰说:“怎比得你家芦生,长得标致,又有出息。可惜他没有兄弟,否则,那真是十全十美啦!”看着姐妹俩兴高采烈的样子,姚兰脸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丝丝愁容。
在车上,海燕说:“谁也不准出声,让芦生猜。婶婶,您也不要出声啊!”
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炮校。
星期天,照样是那些年轻军官——军中骄子们轻松快乐的日子。他们有的在打篮球、羽毛球、乒乓球,有的在下军棋、象棋、围棋,有的人在宿舍写家书,记日记,看教程。而芦生,老远海燕就看见他又在宿舍走廊上搓衣服。
“在那——”海燕小声对芦花和江婶说。
那江婶早就忍不住,她几步走上前,几乎哭出了声:“芦生!芦生啊——”
那芦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他眼前的竟是他日夜思念的亲人!他来不及甩掉手上的肥皂水,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说:“妈妈,您怎么来啦?!我这不是做梦吧?”
“不是不是!儿呀,你看看——还有谁也来啦?”江婶一只手紧挽着芦生的胳膊,一只手指向身后的姐妹俩说。
芦花和海燕就同时上前,一人抓住芦生的一只手。不到片刻,芦生就松了海燕的手,一把把芦花拉到自己胸前,深情地说:“芦花,你、你瘦了?你是不是……你怎么穿海燕的衣服……”他说不下去了,只觉得鼻子发酸,心里更是堵得慌。他强忍住即将要出来的眼泪,喉咙打哽地说:“进、屋吧,进屋……”
“妈,海燕,你们先进去,我先把哥哥的衣服洗掉。”芦花眼泪汪汪,就坐在门口,一边擦眼泪,一边低头默默地搓着脸盆的衣服。
那海燕纳闷:我和芦花对换了衣服,这江芦生怎么不用仔细分辩,就知道穿军装的是芦花呢?难道这俩人有心理感应?她一边想,一边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没话找话地说:“呵呵,你们这些年轻的军官,内务整理得不错啊,跟连队的兵一样嘛。”
坐在芦生铺上的江婶看见芦生的被子有水印,嗔怪地说:“你看你,懒!被套有一年没有洗吧?”
“不是,妈,上次被洪泽湖水浸湿了。我洗了一次,没有洗干净。”芦生摸摸脑袋,憨笑着说。
“把它拆了,我和芦花把它洗掉。”不容分说,江婶就动手抖开被子。
“妈,你们刚来,就休息一下,不要洗了吧?我去厨房,安排几个菜你们吃饭。”
“我们不是来做客的,不要麻烦人家。先洗,一边洗,一边我们娘儿仨说话。这么大的人,也不讲究卫生,走,到哪里洗大的东西?”
那门外的芦花听见里面的话,就不声不响,把江婶拆下的被套拿去浸湿打肥皂。一家人就走到不远处的洗衣池旁,一边洗,一边亲亲热热说个不停。
海燕远远望着那娘儿仨,被冷落的她,走近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是夜,炮校招待所的一间房间里,娘儿俩唠不尽贴心话——
“儿啊,这次芦花要来南京,刚好了却了我一桩心思。我把她交给她亲生父母,当年答应他(她)们的话也算是兑现了。芦花以后要要寻婆家,要嫁张三要嫁李四,与我们毫不相干。你也千万莫要阻拦,她毕竟是齐家的闺女,我们算啥?我们做到了仁至义尽,就不要再掺乎她家的事了。”江婶说。
“妈,您不知道芦花的心思……”芦生做在江婶床边,像在家里一样听母亲轻言细语。
“嗨!那女伢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她死活不肯嫁邱政委家的儿子,不就是心里有你?打从那天晚上她溜进你房里,我就看得更清楚了。儿呀,这正是为娘心里一贴苦药呀!由了她吧,一是自己翻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说好了不是给你做童养媳,娘这个老脸在她父母面前也没地方放;二是让乡里乡亲们小瞧了咱江家,说咱们家门风不正。不由她吧,娘知道她心里委屈,你心里也不好受……”说着,江婶一边擤鼻涕,一边说。
“妈,您说的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情况变了,谁不知道她是你领养的?”
“那也不行!既然她父母把她许给邱家,而且邱家也一百个愿意。我们哪能讲半个不字?你也趁早死了这个心。百事都可以依你们,唯独这一条不能!我们哪能和人家比?儿呀,你娘是过来之人,树高万丈,叶落归根,你迟早要回小孤山,她迟早是城里人,咱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妈,我看,这事您就别往心里去,顺其自然吧。”
…… ……
海燕的闺房里,姐妹俩从长江边的小孤山聊到南京的长江大桥,从芦生小时候的趣事聊到他在越南的机智勇敢。已经下半夜了,躺在柔软的沙发床上的芦花还是久久不能入眠。
“姐,你在想心事?”海燕偎过来,贴着芦花的脸,问。
“没有,有点择床,这床我不习惯。”芦花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有漂亮花饰的露空天花板。
“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志鹏?他家条件那么好,你可不能错过机会哟!”
“海燕,你姐还没有想到嫁人呢。”
“是不是心里有人啦?你说实话。我都十八啦,你比我大一岁,十九了吧?”海燕抓住这个话题不放,“在乡下,像你这样大的姑娘恐怕早就到婆家结婚生孩子了吧?”。
“傻妹子,我不急,你替我急个啥?”芦花翻过身,摸了摸海燕的柔嫩的颈脖子说,“妹子,你们城里女伢身子真细嫩。”
“哎,不要打岔,我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人啦?你老实交代!”
“真没有。”
“你说不说?”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你不说我可来武的啦!”海燕就把手指哈了一下气,嘻笑着要往芦花腋下插,“看你怕不怕?”
“哦,我最怕痒痒啦!海燕,我跟你说实话,乡下人整天忙得梳头的工夫都没有,哪有心思想男人?”芦花一把抓住海燕的手,那海燕细嫩的手立即动弹不得。
“哎哟,你手劲真大!我不啦,你快松手!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志鹏?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啊?”海燕今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懂你的意思,什么隐不隐的?”
“就是,就是……哎,姐,我就直说了吧,你和江芦生是不是那个啦?”
“什么那个?什么意思?”芦花一时还摸不清海燕的意图。
“就是——你跟他睡了没有?”
“睡了怎样?没睡又怎样?”
“哎呀呀!姐,你怎么这么糊涂?睡了就不是处女,当然不好再寻婆家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嗨!傻妹子,你把芦生哥瞧扁了!当初要是真睡了就好了,唉……”一想到此事,芦花心里就隐隐作痛。
“哦,那我就放心了……”海燕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到。
姐妹俩就再没有语言,背靠背,瞪着眼,各想各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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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3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九回  恋故土  小芦花毅然返乡
为痴情  娇海燕精心作秀

那芦花终究没有听亲生父母话,挽着来时的青花包袱,牵着江婶的衣衫上了返乡的大轮。看着上船时那一老一小频频回头张望,只把个送行的齐部长和姚兰心疼得眼泪汪汪,连连跺脚。
“什么林子养什么鸟,看样子俺这闺女的心是收不回来了。唉……”齐凯叹气说,“回吧,没有办法,以后再说。”看着姚兰一个劲擤鼻涕,擦眼泪,就拖她上车。
“别人家的女儿是割的肉贴不上,我家这个亲生闺女恰恰相反,跟我们没有一点共同语言。也怪我们自己,没有及早把她接到身边。你说,那芦生妈,在炮校招待所住不惯有情可原。可这芦花,我哪一天不是陪她——上街、逛商场、买菜、吃早点、看戏、看电影,简直形影不离。你看,就是留不住她的心,天天要往汤山炮校跑,去看江大嫂和芦生!现在说走就走,连买的那么多衣服也只带了几件。”姚兰又恨又气又伤心。
“她与邱志鹏那孩子的事你跟她说妥了没有?”
“还是死活不同意。看样子,心思还是在那芦生这孩子身上,就是没有办法让她死了这条心。”
“那不行!可以说,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再不能让海燕感情上受打击,心理上受伤害!等江芦生炮校学习结束,想办法把海燕与他的事办啰,免得夜长梦多,让芦花死心塌地跟邱有田那小子,让她在那小孤山下过一生,跟那江大嫂过一生,这样就两全其美啦!”
“我看,不能操之过急,手心手背都是肉,否则会物极必反。海燕比芦花有心计多了,不用我们操心。”
“唉,战争年代好像没有这些鸡毛蒜皮、儿女情长的事。你说现在——真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啦,我操!”
小车在法国梧桐的树荫下,缓缓使进了军区大院。

转眼到了新老兵交替的时候,铁打的营盘流水兵,齐海燕也在老兵退伍的名册之列。没有了部队严密纪律的约束,她更加自由放纵了。落实工作单位的时候,她差单位不去,好单位一时还进不了。就整天混在当兵前军区大院的哥们姐们中,出入宾馆酒楼,闲逛商场闹市。一有闲空,就往炮校跑,缠得江芦生心烦意乱。在同学面前,他从来不承认海燕是自己的女朋友,只是含含糊糊说是自己的妹妹。“你怎么有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妹妹?”同学们问,弄得芦生越来越对海燕冷淡起来。
“怎么啦?就开始烦我了?”海燕每次都是高兴而来,受一肚子气回去。
终于,单位落实了,她被分配到‘钟山手表厂’工作,这使她心满意足。这天周末,哥们姐们在一家大酒店订了包间,要请她吃饭喝酒,以示接风庆贺。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小声跟哥们姐们如此这般一说,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拿了照相机,径直开到炮校,对芦生说:“今天朋友们请客,你一定要去,给我一个面子,我保证以后不再来烦你啦!好不好?”不由分说,硬是把芦生拽上车,径直开进那家酒店。                                                                                                                                    
席间,海燕向她的朋友们介绍说:“哥哥姐姐们,这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的尸骨早留在越南啦。来,江芦生同志,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今天借花献佛,你就干了我这一盅酒吧!”
“海燕,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的。”芦生推辞说。
“哎,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纠缠你啦,谁叫我们没有缘份呢?但是,这酒——你今天就不要不给面子了!”
芦生再也无话可说,只得勉强喝了下去。谁知道,海燕的哥们姐们轮番把盏,围着芦生‘感恩’。开口‘军哥’,闭口‘恩人’,最后干脆就都叫他‘解放军叔叔’,软硬兼施,劝酒罚酒,把从来不沾酒的芦生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上沉睡不醒。
海燕一见时机已到,对她的哥们说:“下面,男同胞请回避!我们姐妹们要服侍这位解放军叔叔休息啦!”
只剩下三个‘女同胞’了。她们把芦生扶进房间,打上保险。海燕就把芦生的衣服脱得只剩裤衩。然后自己也脱得只剩‘三点’,就偎在芦生身边,满脸通红地对姐妹们说:“实在是无奈,人说爱情是自私的,请姐妹们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对这种冷血动物,只有用如此下策啦!劳驾好姐妹,替我多拍几张!”她郑重其事地把照相机递给那两个姐们说,“好姐妹们,请给我保密,特别是不能让我爸爸妈妈知道!”
那两位,一边拍照,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海燕,你这种知恩投报的献身精神和大无畏的英勇行为,真让我们敬佩。放心,我们不会出卖你的!我们坚决支持你这种伟大高尚的革命行动!”
“真心谢谢你们!好人做到底,跟我一起送这位回营房吧。真不好意思……”事毕,海燕说。
“好嘞——人情做到九十九,事成不要忘记我们姐妹几个就行!”
海燕就把芦生穿好衣服,弄来冷开水,让他喝,让他醒。可是这芦生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几个人只好叫来出租车,搀着他上车,一起把他送回炮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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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发表于 2012-9-1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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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31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回  夫妻俩  佯拌嘴说者无意
行路人  识话音听者有心

海燕吵着要去小孤山看芦花,那齐凯和姚兰当然同意。姚兰把芦花没有带走的新衣服用旅行包装好,吩咐海燕带去。海燕就买好头等舱的船票,拎着包连夜上船,踏上了去小孤山的行程。沿途,她没有欣赏长江两岸美丽的风景,一个人躲在卧铺上欣赏她的杰作——芦生和她自己赤身露体的相片,她从五六张相片里选出最能说明问题的两张,相信芦花一定信以为真。她相当清楚,只要自己亮出照片,说自己和江芦生已经成了既成事实,心地善良的芦花一定会念姊妹之情,答应自己和芦生的婚事,而死心塌地地和邱志鹏订婚结婚。至于江婶,自己的想法她一定会赞同。她暗暗好笑,自己怎么突然灵感一现,想出了这个美妙绝伦、天衣无缝的好办法!
上水船没有下水船那么快,到第三天早上,海燕才听到船上广播员介绍小孤山的声音——“旅客同志们,旅客同志们!我们‘东方红’三号马上要经过长江绝岛小孤山啦!小孤山是座落在滔滔长江之中的一座美丽的孤立的小岛,素有中流砥柱之称。千百年来,这里流传着小姑与彭郎的美丽传说,说的是……”
说完了故事,那广播员提醒说:“——希望大家在观看小孤山的同时,注意安全,并且随身带好钱和贵重的东西。”
有人离开床位出去了。海燕没有起身,她早已听芦花说过那动人的故事,而且,她准备这次要好好看看这小孤山,她想知道,这样一座孤岛,到底为什么使得芦生和芦花日夜魂牵梦绕?反正自己马上就可以近距离接触小孤山了,所以,她一直靠在卧铺上,只等大轮靠彭泽县的码头。

在彭泽县大轮码头下来的旅客不多,齐海燕匆忙走下船,就打听到轮渡码头,买好票,坐在旅行包上,只等渡轮的到来。渐渐地,来到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说说笑笑,围拢在她身边,有人跟她说话,大概是问是不是也要过江,海燕话听不懂,却明白意思,就用手往长江对岸一指。
不一会儿,渡轮靠岸了,随着人流,海燕上了渡轮。这小轮却没有大轮那么干净整洁,盛满农副产品的箩筐,装着籽猪鸡鸭的木笼,扁担木棍杂七杂八到处都是,随时有可能被绊倒。齐海燕好不容易绕过那些障碍,找到一处座位,却被这里一股难闻的气味熏得要吐,赶紧走到船舷,只望渡轮早点靠岸。她心想:要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打死也不会来受这窝囊罪。
终于,渡轮靠岸了,等人们都下光了,海燕才拎着包下了跳板,她不用问路,抬头望见小孤山,就沿着江堤朝那个方向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小孩的啼哭声和女人的埋怨声——
“这小冤家生成是和尚种,整天不歇嘴!真是有种像种,无种不乱生!”
“呃,苇香,女儿长大了你可不要说她父亲是和尚啊!”一个男人抱着那小孩,笑着说,“再过几年,女儿上学了,假如让她的同学知道她父亲是和尚,叫孩子脸往哪里搁?”
“我不说,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好事不出屋,丑事传千里。这一带,谁不知道我方苇香找的男人是和尚,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守寡为好!”
“哎,说清楚了啊,是你熬不住,自觉自愿上山的啊,要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做和尚清静!”那个做过和尚的男人说。
“好好,你去清静,我回去了!”那叫苇香的把手里提的一个花篮往地下一丢,“你们父女俩一块上小孤山,那里刚好缺一个尼姑呢!”
“呃呃——你不要当真,我说着玩的呢。”
“死也改不了你那张臭嘴……”
这两个人就是德圆和苇香。
齐海燕听不太懂来人的话,但是知道他(她)们是在斗嘴,知道说要把女孩送去当尼姑。就停住脚步,想打听芦花家的具体位置。
“呃——奇怪,苇香,你看,这人怎么这么像芦花呢?”德圆盯着海燕说。
“真的吔,一模一样。”苇香也感觉奇怪。
海燕听不懂两个人的话,笑着问:“老乡,请问芦花,哦,江芦花的家在哪儿?”
“这位漂亮女施主,您是——”德圆洋腔洋调问。
“哦,我是从南京来的,是江芦花的妹妹。”
“啊呀呀!真是小孤山的地脉清,走路都碰到亲戚,我就是芦花的表姐夫!”
“呀,真的吗?这太好啦!”
“走走走,刚好我们也是去。三月三,你可赶上吃打鬼粑啦!”
“你嘴放干净点,什么鬼不鬼的,别吓着芦花的妹妹!人家大城市的人可不懂咱乡下这一套。”苇香一边埋怨德圆,一边就牵着海燕的手说:“妹子,跟我走。”

是晚,姐妹俩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海燕,这就是芦生哥哥在家时睡的床。从他当兵后,我就睡这儿,好像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芦花说。
“啊?我也来闻闻。”海燕耸着鼻子在被子上闻闻,“呃,怎么闻不出来?只闻到你的香味。呃,姐,你平常是不是搽香呀?”
“哪里,乡下女伢,从来不用那些东西,冬天也只搽点防冻的河壳蜜。等到寻了婆家,婆家买,才开始用一点点。”
“那,你怎么不早点寻婆家呢?”
“傻妹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混?要不是芦生去当兵,我……唉,不说啦。”
“你怎么啦?你早就跟他结婚了是不是?”
“我现在就是老后悔……”
“后悔什么?像你上次跟我说的,你后悔没有跟他同房?”
“嗨,不说我们的事了。说说你吧,你这次来,是专门来看我的?”
“嗯,好好陪姐姐玩几天,恐怕以后见面就难了,唉……”海燕的语调忽然变得很伤感。
“说什么呢?唉声叹气的,难道你又要出国打仗?有什么心思,跟姐好好说说。”
“我已经退伍了。呃,姐,你说人哪怪不怪?在越南的时候,整天只想早点打完仗,平平安安回国,可回国了吧,又发生这么多事情。唉,很多事不能跟你说,跟你说了也无用!”
“什么天大的事,难道我就真的帮不了一点忙?”
“其它事能帮忙,唯独这件事不能。姐,这样吧,你陪我好好玩几天,等我心情好了些,就告诉你吧。”
“好吧,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告诉我,这次就不让你回去。”
“我原本就不想回去了。呃,姐,小孤山真收女的做尼姑吗?”海燕好像心思重重。
“你哪里听来这些混话?再说,我又要捏你的手啦!”
“啊呀,我怕我怕……”
外边忽然传来了江婶的声音:“……你们姊妹俩留点话明天聊好不好?都下半夜啦,不是说好明天要上小孤山吗?”
姊妹俩就捂着嘴笑,再也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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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海燕,小小年纪心机真多!卢花会上当吗?就算不上当,那该多么地伤心啊。  发表于 2012-9-1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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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回  乖巧妹  为挚爱良苦用心
憨厚姐  念亲情忍痛割爱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孤山,走起来却很要一会儿。路上寂闷,芦花就沿路讲起芦生和自己在这一带发生的趣事。每到一处一个故事,什么抓兔子、捉野鸭,摸鱼捞虾钓螃蟹,芦花讲得津津有味,海燕听得聚精会神。只惹得后面的人一个劲催促——
“昨天晚上你们俩还没有叽咕足哪?今天晚上接着好不好?”江婶笑着说说,“讲起芦生来就没完没了。”
“呃——两位漂亮表妹,我抱着小女伢呐!你们脚步迈大一点好不好?”德圆恨不能一脚跨上小孤山,他带来了些许打鬼粑,要送给多日不见的师父吃。
“走快点!听说小姑娘娘已经镀了金身,菩萨镀了金就更灵呢。我们姐妹仨趁早去好好许个愿,我一家子下午还得赶回去呢。”苇香也催。
上得江堤,一阵阵春风迎面而来,江婶就打招呼:“德圆,不要让小女伢招了风。来,把我的围兜给她搭在头上。”说着江婶就把盖在一小提篮上的围兜抽下出,盖在德圆女儿的头上,那小提篮里放了些香纸爆竹。
“呃,表姐夫,等一下我和庙上的师父说话,为了表示尊重,我应该怎样称呼自己?我可要作好准备。”海燕突然心血来潮。
“嗨,尊他为大或者老,称自己为小就行了呗!小人、小徒、小的,哎,你就称自己为小女子吧!”德圆很认真地回答。
“哦——”
说着就进了一天门,上了那些台阶,启秀寺就出现在眼前,从里面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木鱼声。
“呃,妈,我们是先进香,还是先到各处玩?”芦花问。
“当然是先烧香拜佛,再到梳妆亭等处游玩。”
一行人就鱼贯而入。只见这庙堂里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恢复了原貌。神龛上烟雾缭绕,四处香气袭人。小姑娘娘的佛像更是焕然一新——和蔼可亲,春风满面的佛首和露出的手臂已经镀上了金光。那慧圆师父早在蒲墩上手挂捻珠,闭目端坐。旁边一小和尚伴着他,有节拍地敲打着木鱼。
江婶就上香烧纸点爆竹,“来来来!都来跪拜,各人诉自己心里的愿,莫要出声。”
几个人就轮番跪拜。海燕最后一个,极不习惯地学着前面人的动作。
“师父!我是德圆,前来看望恩师,这是三月三的打鬼粑,聊表心意。”
旁边敲木鱼的小和尚就上前,接过德圆手里的米粑,放在身后的一个竹筐里。
“老衲已不是小施主的师父,难得你一片好心。”那慧圆端坐着,纹丝不动,只开口,不睁眼。
“师父,您睁开眼,看我和我女儿一下,我就告辞了……”一向喜乐的德圆,忽然有些哀戚。
“阿弥陀佛!你已是还俗之人,与老衲早无任何瓜葛,不看也罢。去吧去吧,让老衲耳根清净。”
那德圆只好退下。
这边,海燕又上前:“老师父,您好,小女子给你作揖啦!”她记住了德圆的话,称自己为‘小女子’。
“听女施主下江口音,是远道而来吧?”慧圆还是没有打开眼睛。
“正是,老师父明鉴。”海燕说。
“既是远道而来,想必定是有求于佛门,只管道来,老衲洗耳恭听。”
“不知师父这佛门圣地可收女弟子?”海燕这句话说得后面的人心惊肉跳,但又不好打断慧圆的话,只得且听下文。
“阿弥陀佛,看女施主青春年少,花容月貌,不会如此轻易看破红尘,出家为尼的。想必是为一念之差,定有难解难分之情缘。你且道来,老衲为女施主化解。”
“小女子无意间做了罪孽之事,且伤害了我最亲的亲人,只求早入佛门,在佛祖面前洗却心中污垢,使灵魂得以慰籍,使亲友得以原谅……”说到此,海燕双膝下跪,泪如雨下。
“哦——善哉善哉!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老衲可修书一封,女施主带上前往‘莲花佛国’九华山,那里‘龙池庵’有老衲师妹,女施主去了即可了却心愿。”     
一听海燕说得这么认真,江婶立即上前,一把将海燕拉起:“你这女伢是疯了吧?这么老远来,却是为了做尼姑,你这不是要齐凯姚兰的命吗?”
“海燕,你怎么啦?说得像真的一样,我心里害怕呢!”芦花把海燕往自己怀里拉。
“好妹子,你发什么神经?才来一天,是不是中邪啦?”苇香把怀里的女伢往德圆手上一放,“就是你这个小秃驴,非要送什么打鬼粑,这不,烧香惹鬼叫了吧?搭了你的腔都讨不得好!”
“真是,烧香惹鬼,晒谷惹鸡!”江婶说。
一行人就把海燕拖出了启秀寺大门外,朝山顶梳妆亭走去。

夜晚,江婶关门闭户,对海燕说:“只剩咱娘儿仨了,你说,你做了什么罪孽之事,非要削发为尼?”
“海燕,你今晚不说清楚,一家人都不得安生!”芦花也催促。
那齐海燕起先低头无语,被芦花娘儿俩逼不过,就跑进芦生的房间,从她带来的旅行包里拿出她在船上准备的相片,默默地递到江婶面前。
江婶抢眼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赶紧用手蒙住眼睛说:“造孽造孽!你这伢,怎么有这些赤身裸体的东西?!”忍不住仔细再看看,“这、这不是我家芦生吗?这不是你吗?!呃,怎么你们俩……”
芦花连忙接过来,一张张看了一遍,顿时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说:“这、这,是、在哪?你们俩?不、不会吧?”
不想海燕一把抱住芦花,大哭起来:“姐姐!我的好姐姐呀?我没脸见你和婶婶哪——”
老半天,江婶一再逼问,海燕才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出所以缘——
她说她退伍时候,同学请客,芦生去作陪。不想两个人酒喝过了头,不知不觉被人安排在酒店的房间里睡下了。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下身已见红,而且,她随身带的全自动照相机把这一切都照下来了……
她声泪俱下,对芦花说:“姐,好姐姐!我知道,你和芦生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一往情深,两小无猜,发生这样的事,一定会伤你的心。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能找对象寻婆家吗?唯一能解脱的办法,就是出家,一辈子不嫁人!要不,就让我去死……”
“唉呀呀!我那个剁头的,怎么干出这么龌龊的蠢事呀?”江婶连连跺脚。
此时,芦花一言不发,她狠狠盯了海燕一眼,回身把房门‘哐’地关上,就再也不理睬外面的人了。
海燕跟到门前,双手捶着门,一边哭,一边说:“好姐姐,你还是黄花闺女,将来寻了婆家一定被爱人捧着爱着,受到婆家一家人尊重,过幸福的一生!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那个江芦生,我怎么还有脸找对象呀?”
“滚!滚——”房子里传来芦花的怒吼声。接着,又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
“闺女,你别伤心,事到如今,怪你和我家那个剁头的也迟了。等明天芦花气消了再说,今晚到我房里睡吧。”江婶安慰海燕说。
第二日清晨,芦花早早起身,已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目光呆滞,面色憔悴,眼睛红肿,衣衫不整。她走到江婶屋里,面无表情地说:“去吧,去邱志鹏家,叫他们把彩礼送过来……”
愣了半天神的海江婶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抱着芦花哭着说:“我的儿呀,你同意了与他家的婚事?”
芦花木纳地点了点头。
“好姐姐!我的好姐姐呀……”海燕也赤着脚下床,抱着芦花痛哭不止。
“海燕妹妹,从今往后,我就把芦生哥哥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一生一世……”芦花欲哭无泪。
“姐姐,你可救了我啦!我一定记住姐姐的话……”那海燕哽咽着,抱着芦花久久不放。
姐妹俩抱头痛哭不止。还是江婶脑子醒悟得快,她对海燕说:“事不宜迟!走,我们俩去邱政委家,让他们热热闹闹把彩礼送过江来!”
次日正午,一支由彭泽县人武部预备役民兵组成的队伍,走在江北的江堤上,他们不是扛着平常训练的带刺刀的枪,而是高举彩旗、敲锣打鼓,抬着缝纫机,扛着自行车,捧着台式收音机和各种布料,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走向通往小孤山下的江婶家。这支奇怪的队伍,招来一群群男女老少。大人放下手头的活,走近观看,眼睛里露出惊奇羡慕的目光。小孩则跟在后面,嘻嘻哈哈一路捡撒在地上的糖果。一阵阵喜庆的鞭炮声,从小孤山下传向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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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 2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二回  傻男儿  追根底唇枪舌剑
犟女子  为挚爱剑拔弩张

海燕从小孤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她带回了芦花答应与志鹏的婚事并且收了彩礼的消息。齐凯和姚兰喜得合不拢嘴。
姚兰问:“是你劝芦花的吗?”
“那当然!怎么样?我做思想工作有一套吧?在部队干不行,回地方我还是大有作为的吧?爸,妈,你们说呢?”海燕很得意。
“我说了吧,还是我家海燕有心计,没有什么事她办不成的!”姚兰摸了摸海燕的脸说。
“那赶紧告诉那个江芦生啊!让他死了心,你们的事不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吗?”齐凯说。
“不,不能操之过急。最好让他自己先知道,否则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了上什么手脚呢!”谈恋爱,海燕比她父母有经验。

芦生给家里一连写了两封信,都不见回音。他只好给表姐苇香又写了一封信询问,才得知芦花已经订婚的消息。并且得知,订婚期间,齐海燕就在小孤山。他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趁星期天,到海燕家询问。
海燕已经烫了头发,坐正在客厅,拿镜子照,芦生差一点没认出她。
“哦,换了发型。叔叔阿姨呢?”芦生问。
“爸爸北京开会去了。妈妈马上要回来了吧?呃,我这个发型怎么样?”海燕笑着问,笑得很甜美。
“原来的样子很好嘛,为什么要弄得像卷毛狮子?”
“原来的样子跟芦花姐姐一模一样,我不喜欢。我这人喜欢标新立异!”海燕故意提起芦花。
“你这次去小孤山干什么?”芦生言归正传。
“不干什么呀?去看看你母亲,看看芦花姐姐不行吗?”海燕估计芦生已经知道芦花订婚的事情,就来个先发制人。
“她订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呀!”
“为什么早不订婚晚不订婚,你去了就立即订了婚?”
“呃!你怎么说话的你?她订不婚与我何干?再说,你不让她订婚,让她错过了青春年华,成了老处女,你就心满意足啦?”
“她是自愿的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芦生有点控制不了情绪,声音越来越大。
“是她自己叫我和你母亲去邱志鹏家的,不信,你可以问你母亲嘛!难道你连你母亲都不相信?再说了,那邱志鹏不好吗?他们家不好吗?聘礼那么好,那么多。在农村,像芦花姐姐这么大的人恐怕早到婆家去了。再过一两年,芦花姐姐大了,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吗?”海燕能说会道。
“她的事,不要你操心!”芦生气得无话可说。
“我要操心!因为我是她亲妹妹。你和她亲还是我和她亲?不仅我要操心,我爸爸妈妈也很操心!只有她的事尘埃落定了,我们俩的事才没有后顾之忧!”海燕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俩有什么事?我和你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毫不相干,你为什么在越南要救我?”
“那是我应该做的,换了别人我也是一样,不会见死不救!”
“毫不相干?你为什么能来炮兵学校进修?部队那么多有才华的青年,为什么单单选中你啦?”
“我时刻服从组织。不让我学习,我也没有任何意见,立即打背包回基层就是。至于背后有什么企图,那是你们的事!”芦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毫不相干,你为什么要抱我吻我?!难道你是在玩弄我!”
“我抱你吻你了吗?我记不得!如果有,那我也是一时糊涂,并表示向你赔礼道歉!”
两个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只把个海燕气得面红耳赤,胸部激烈起伏,呼吸急促,眼泪就要往下掉。
正在这时,姚兰回来了。她买了好多菜,放在走廊上,高声朝海燕房间喊:“海燕!海燕——你赶紧去把芦生接过来,今天我们娘儿几个好好加加餐!”见没有人回话,伸头往客厅一看,才就发现里面两个人不对劲,而且火药味特浓。
“怎么啦?你们俩像牛触架一样,是喝足了还是撑饱啦?”
一句话没有说完,海燕就扑了过来,伏在姚兰肩上大哭。
“怎么回事?芦生!芦花的事已经有了着落,你和海燕的事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说已经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啦!为什么还要闹别扭?你欺负她啦?”见小女儿哭得伤心,姚兰脸上很不好看。
“阿姨,我、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芦生想解释清楚。
“我知道,你的心思在芦花身上!可是,你总得听听我们的意见。说过了,你们俩不行就是不行!兄妹俩闹恋爱,说好听点是暧昧,说不好听是乱伦。你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就算有一部分人知道你们不是亲兄妹,你们结婚了,也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你和芦花一向就不干净!现在芦花自觉自愿和志鹏订了婚,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姚兰说之以理,动之以情。
“阿姨,我和海燕没有一点感情基础。而且,我觉得我有一种被强迫的感觉!对不起,我这样说,不是有意伤害您和齐部长!”芦生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一听‘伤害’二字,姚兰顿时火冒三丈:“江芦生,你、你伤害我们还少了吗?在情感上,你已经使我们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你又在伤害我们海燕!你看看,海燕为了你,不怕影响,三天两头去看你,去讨好你,跟你套近乎,宁可自己退伍也要爱你!把我和他爸爸的脸面都丢光了!他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你良心何在?你于心何忍?!难道你非要使她彻底精神崩溃不成?!”
“阿姨,您不能这样说……”芦生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突然,齐海燕怒目圆瞪,对芦生说:“江芦生!我问你,在越南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那时候我死了还是个烈士。现在你这样折磨我,摧残我,不如不救我!反正我是不想活了,只是现在我倘若死了,却什么也不是,我好后悔呀……”
海燕说着,一扭身跑出客厅,‘咚咚咚’上楼,从齐凯房间里拿下来一把小手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说:“江芦生,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让你后悔一生!反正我这个命是你给的,我现在就还给你……”
这突然的变故,使芦生和姚兰大吃一惊!芦生手指向海燕,大声说:“呃呃!海燕,你不要冲动,你千万不要冲动!你听我说……”他想靠近海燕,先把她手上的枪卸下来再说。
“你不要过来!”
“齐海燕!你犯糊涂啦!你给我把枪放下!妈妈在这里,你不要胡来!”姚兰大声呵斥。
“海燕,你平静一下,仔细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一片真心对我。为了我,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做,都可以付出,名声,金钱,地位,甚至你的生命!可是,我不能同时接受两个人的爱吧?更何况那个人是你的亲姐姐!是与我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芦花!一个人,一个军人,总不能做道德败坏的事吧?总不能像农村人的说法,脚踩两只船吧?我承认,在这之前,我心里只有芦花。为了芦花,我也像你一样,什么事都愿意做……”
“你不要啰嗦!我现在不想听你任何话!”听了芦生的话,海燕的情绪有一点变化。
“海燕,我的乖孩子,你、你不要乱来,那——里面、那里面可真有子弹呀!妈妈求你啦!”姚兰吓得手发抖,她转脸对芦生哭着说:“江芦生!阿姨求你,阿姨求你啦!你就说爱她,说你爱海燕!难道你要我向你下跪不成!?”说着,姚兰一头撞到芦生怀里,揪住他的两臂,双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下。
“阿姨,你不要这样!”芦生把姚兰扶起来,放到沙发上,转脸对海燕说:“海燕,你听我一句话!既然芦花已经和志鹏订了婚,我们就有希望。请你给我时间,让我脑子好好冷静一段时间。说一句‘我爱你’很容易,我们是要做到真正相爱是吧?”芦生边说边悄悄向海燕移步。
“海燕,你听到了吧?芦生他说了,他爱你,他要你们俩真正相爱!”姚兰抹着满脸泪水,对海燕说。
“妈……”
正当海燕视线转向她妈妈的瞬间,芦生一个箭步跨在海燕面前,把她手里的枪抢在自己手里!他一边把海燕拢在自己怀里,一边从海燕背后把手枪的弹夹卸下,悄悄装进自己的口袋。
那海燕就紧紧抱着芦生,眼泪哗哗,哭得好伤心。
姚兰上前,把芦生和海燕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眼泪汪汪,喃喃地说:“好了好了,我的两个好孩子!但愿从今往后,你们能和睦相处,幸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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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爱情的魔力真大!它能让人失去理智和良心。  发表于 2012-9-2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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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三回  婚礼上  众嘉宾众说纷纭
花烛夜  四新人各行其是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这一天,又是国庆节,也是军区后勤部长齐凯家大喜的日子。在军区招待所大食堂里,他办了二十多桌酒菜,老战友,老部下都欢天喜地来参加他两个女儿的婚礼。按照当年他和姚兰结婚的做法,两对新人胸前都戴上了一朵大红花,就使得这场婚礼成了古今结合,中西合璧的模式。芦生和海燕,志鹏和芦花,按照姚兰的吩咐,双双站在招待所食堂大门前,欢迎前来参加婚礼的军官和他们的家属——新郎敬礼,新娘递烟。姚兰满面春风,笑眯眯,乐呵呵,脚不粘灰地为客人们按排座位。
客人们发现,齐部长的这两个女儿不仅美若天仙,而且相貌一模一样。只是表情和服饰有所不同——
一个端庄稳重,表情虽然淡漠,却不失‘冷西施’沉鱼落雁之美貌;
一个热情活泼,脸上笑容可掬,也具有‘杨贵妃’闭月羞花之艳丽。
一个高盘发鬏,淡妆素描,掩不住高贵气质;
一个秀发卷曲,浓妆艳抹,焕发出青春风彩。
一个身着古典式旗袍,清淡素雅,仿佛飘渺着茉莉之幽香;
一个身披西洋式婚纱,风骚华丽,似乎散发着牡丹的芬芳。
“哎呦呦!老齐这两个女儿,简直是仙女下凡!”
“再看看,他那两个当兵的女婿,呵!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恐怕是用望远镜找来的吧?”
“呃——望远镜是用来打仗用的,可不是用来挑女婿的哟!”
“部队那么多干部战士,他能挑出这么两个标致的女婿,不用望远镜,用什么?用放大镜、显微镜哪?”
“呃,那个穿西服的也是当兵的吗?”
“可不是,只是暂时还没有提干。听说是炮兵七十五师宣传队演‘李玉和’的呢。当了‘乘龙快婿’,穿四个口袋是迟早的事。”
人们又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芦生和志鹏——
一个‘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国防绿的军装端庄得体,显露出青年军官的英俊潇洒;
一个脚穿雪亮的黑皮鞋,西装革领,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朵用手帕迭的花,展现了现代青年的风流倜傥。
一个气宇轩昂,目光炯炯有神,举止不卑不亢;
一个满面笑容,神态彬彬有礼,言行不粗不俗。
这又引得一片议论——
“呃呃呃,你们看到没有,这两对新人站错了吧?”
“什么站错了?应该怎样站?”
“应该调个过,洋的配洋的,土的配土的,好像更合适。”
“嗯,有可能是站错了,要不然,怎么品味情调打扮绝然相反的却站在一起了呢?”
“去问问老齐和姚兰,是不是真是像你说的?”
“那怎么好问,等一会看主婚人怎么说?”
……  ……
主婚人是甘主任,他神采飞扬,用高昂的声音压住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下面,向来宾介绍两对新人!第一对——新郎邱志鹏同志,新娘齐芦花同志……”
那志鹏和芦花就在前面向来宾致礼。底下一片鼓掌声夹杂着议论声:“……哦,不错嘛,这两个的确是一对嘛。”
“……第二对——新郎江芦生同志,新娘齐海燕同志!”
底下的掌声更激烈,伴有喝彩声。来客发现,四位新人中那芦花脸上似乎带有一种哀戚的表情。这表情,与这种场合,与这种气氛极不融洽。再看看那位江芦生,也表情木纳。只有那志鹏和海燕,喜形于色,谈笑风生,陶醉在幸福之中。
当甘主任让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经过时,海燕抢上前,站在立杆的麦克风前,有声有色地说着她与芦生在越南相遇的经过。当谈到芦生在激流中,抢救了她的生命时,人们又报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这使得海燕感动万分,禁不住眼里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轮到志鹏和芦花了。志鹏知道芦花是不会说的,自己就站在那麦克风前,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下面一阵寂静,等了老半天,志鹏才支支吾吾地说“……我和芦花,我们俩,是、是从就小认识,我们俩,一个在江这边,一个在江那边,经常见面,也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芦花禁不住鼻子一阵阵发酸,这话本该是用在她和芦生哥身上的呀!她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把头偏向一边,低声饮泣……
那边,芦生看在眼里,心像刀绞一样痛……
后面,当客人们要志鹏唱歌时,只有芦生和芦花没有融入那其乐融融的场景,仿佛今天的喜庆,统统与他(她)俩无关。
部队的婚礼没有拜天地、闹新房那些俗套。酒足饭饱之后,来宾纷纷告辞,齐凯姚兰带着两对女儿女婿一一道谢送客。
是晚,志鹏和芦花就住在军区招待所包的房间,而芦生和海燕则回到了天山路二十四号的家。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夜晚——爱和恨的交织,情和怨的纠缠;幸福和痛苦在激烈地搏斗,忠诚和虚伪在充分地上演!
哦!我们的年轻人,你们到底是怎样度过了这刻骨铭心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度过甜蜜之夜的海燕老早就起来了。她轻松哼着那首‘军队和老百姓,呃嗨,咱们是一家人’下到厨房,试着给芦生煎荷包蛋——这是看妈妈姚兰在厨房做的时候记住的。又煮了一杯牛奶,正想送上楼,不想碰见芦花来了,“呃!姐,你怎么就回来了?怎么样?昨晚姐夫没有欺负你吧?”海燕嬉皮笑脸地说。
“我回去了。该做的事我都为你做了。”芦花所答非所问,平静地说。
“你?为我做什么了?”海燕不理解。
“我该回老家了!小孤山下,妈妈一个人在那可孤单呢。”芦花就去客厅,找她放在那里的衣物。
芦花前脚到,志鹏后脚就跟来了。送过早点,从楼上下来的海燕问他:“邱姐夫,你们昨晚过得怎么样?”
那志鹏好像很痛苦,蹲在地下,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声不吭。
“到底怎么回事,新婚之夜,你们没有吵架吧?你怎么不说话?”
“芦花、她、她……”
“她到底怎么啦?”
“她、她说来例假啦,嗨……”志鹏几乎要哭出声。
“咯咯咯,你真是人倒霉,盐钵里也生蛆,喝凉水都嗑了牙!”海燕大笑着说。
正说着,芦花从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是挽着她那个老布青花包袱。她头也不回地走过志鹏和海燕身边,走过院子,走出大门。
门厅里,芦生披着衣服,默默地用目光送着芦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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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多少事让人身不由己呢?芦生就这样被拍在了沙滩上?可惜了。芦花带着秋天的玫瑰走了。  发表于 2012-9-3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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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四回  一封信  引出来港台关系
两个人  找到了确凿证据

芦花回来,并没有住进彭泽县人武部宿舍大院她的新房里,而是依旧回到小孤山下那三间平房,回到江婶身边。
“芦花,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不能老是住在娘家呀,我把你系在我身边,你婆家会埋怨我的。”江婶劝芦花。
“妈,那邱志鹏又不在家,我住在那边,整天肩不挑,手不提的,闷得慌。你就让我在这边陪你吧。”芦花依偎在江婶身边,还是像原来一样亲昵。
“那,你得依我一条,不准下大田干活!”江婶说。
“好好!妈,依你,只要不赶我走。”芦花一边说,一边把挂在堂厅正墙上的她和芦生合影取下来,把灰尘抹掉,看着那相片愣神。
江婶看在眼里,顿时心里一阵难过,就说:“花,我的好伢!婚姻都是前世所定,你再也不要把以前的事搁心里。妈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事到如今,你只好认命吧!”说着,把那相框接过来,看着芦生的照片说:“你呀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就……”
只说得芦花眼泪哗哗,娘儿俩就又抱着痛哭一场。

一个天色暗淡的日子,厚厚的乌云老是遮住那要露头的日头,风却帮不了一点忙,满天的荫霭不散——好像一阵暴风雨就要来临。
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从田畈上走过来被撤职看大门的余大船。他走到江婶家门前,就大声喊:“呃——屋里有人吗?快出来!”
芦花和江婶应声而出,见是余大船,江婶问:“哦,是、是余主任,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乡下人,哪怕你只当了一天官,也改不了口。
“呃,不要再叫我主任啦,看大门就看大门,没有什么了不起!秦琼还有卖马的时候,这年头,当官像台上演戏一样,保不准谁能红一辈子?”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软的信说:“看不出啊,你家还有港台关系!你看看,江水保是不是你男人?江方氏是不是你?”
江婶就一把接过来,递给芦花:“看看——是不是寄错了?我男人是叫江水保哇!不过同名同姓,寄到我家来了,蹊跷事也不能说没有!”
“按道理不错!江水保是你男人吧?那还能看错——”那余大船说完,冷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妈,这信好像被人拆过呢。”芦花把信拿在手里,见信的封口不对头,“你看——
“唉,不管,你先念念!”
芦花就从里面抽出信纸,一字一句慢慢念起来——
“爱妻江方氏,见信如见面!吾自离开大陆,漂泊到台湾已有二十五年。因两岸隔绝,信息封闭,终不得妻与爱子之音信。今因商务赴港,歇息之夜,特书简信一封,聊表思念之情!想必吾儿已二十有七了,已近而立之年。而吾日渐年迈,身体衰弱。孤身商旅之日,夜深人静之时,想起台北略有薄产,竟无有后继之人,繁忙商务,也无人助一臂之力,不禁哀叹!尚能收此书信,务必按此信所书地址回复,必能辗转台北,吾将欣喜万分!丈夫江水保。”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江水保三个字?”江婶半信半疑。
“是呀!千真万确是江水保,这三个字最好认呢。”芦花说。
这封信,芦花念起来很吃力,但意思却相当明显,就是说,江水保没有死,还活着。不仅没有死,还有一笔财产,这让江婶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的丈夫总算有了确切消息,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见面。忧的是,自此,让人家知道她江婶家有港台关系,不知道是福是祸?至于那‘略有薄产’没有使江婶动半点心。
“这个路死路埋的,年纪大了,身子动不得了,就想起了我娘儿俩……”江婶不由得又鼻子发酸,“保不定是娶了年轻的洋婆子,见他年岁大了,掏空了身子,把他一脚踢了呢!”
“妈,这事要不要让哥哥知道?”芦花问。
“那哪能?那不要了他的命!当兵时说过他父亲江水保已经身亡,现在又突然冒出个父亲来,叫他怎样向组织交代?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不知者无罪过!”
“嗯,也是。”
“唉!那江水保还不如死了好……”江婶心里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夜,娘儿俩早早上床,却久久不能入睡。

有一种人,得意时,忘乎所以,为所欲为,落魄时,一旦不被周围的人关注,就心里不平衡,要么搞出一些大动静,吸引人的目光,要么把他看不惯的人弄出些丑闻,落得下场不如他,他就躲在暗地里偷笑。余大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苇香的原因,他迁怒于芦生,看见江婶有香港来信,认为时机已到,就把那封信小心拆了,看清了内容,记下那信上香港的地址,草草封了头,骑上自行车,去江婶家,证实了那信的确是她丈夫江水保写的,回来就写了一封‘人民来信’,说江芦生有港台关系,父亲是台湾的大‘资本家’,寄到余洪水的部队。他知道,余洪水和江芦生是一个部队,一个连队,是一定能收到的。那年月,普通人有港台关系都低人一等,政治上不得抬头。他知道,部队一旦知道江芦生有那种关系,是不会被重用的,说不定要卷铺盖走人,那就有好戏看了。
果然,那‘人民来信’起到了预料的效果。不到二十天,部队就来了两位干部,余大船热情地把他们带进公社办公室。介绍信上注明他俩一位是通信科的参谋,一位是保卫科的干事。一阵窃喜,余大船知道自己的目的很快就会达到了。
两位部队干部当即在公社开座谈会,请了大队公社两级干部和部分群众,都证明江婶有丈夫叫江水保。解放前被抓壮丁,以后就不知道生死下落。大家在座谈会纪录上签了字盖了章。
余大船又带领部队来人走访了江婶,看到了那封信,做了笔录,就让江婶在上面按手印。江婶一边按手印,一边问:“证明我丈夫还活着,对我儿子不会有影响吧?我儿子对这事可一点都不知晓哇!”
“大婶,您老人家放心,部队是不会随便乱下结论的!”那保卫科的干事说。
“啊哟,我胆惶惶地,这按手印就像解放前卖儿卖女卖田地似的!”江婶说。
“呃,江方氏,你可不能胡言乱语啊!”余大船在一旁敲边鼓。
部队来人都走了,江婶还在发愣,嘴里喃喃地说:“我早就知道,那姓余的来送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妈,你放心!我马上去志鹏家打电话,告诉海燕,让芦生哥作好思想准备——本来当兵的时候不知道他父亲还活着,谁知道现在突然冒出一个父亲来?又不是自己故意隐瞒。我叫爸爸一定帮芦生哥渡过这一关!”
“但愿菩萨保佑!”江婶双手合十,面向小孤山小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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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3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五回  为呕气  放烟灰同学反目
送毛衣  惹摩擦夫妻夜话
   
芦生和志鹏的蜜月还没有过完,就接到部队的通知,要他们立即归队。那志鹏本想回一趟家乡,跟新婚的妻子芦花完成‘实质性’的婚姻。但是军令如山倒,只好取消行程,立即返回苏北部队驻地。
原来,为了迎接军区春节期间的文艺汇演,师里招回了‘红灯记’的原班人马,不仅要恢复‘红灯记’的演出,而且还要赶排一台小节目,迎接炮兵选送军区汇演。演‘红灯记’,有没有手风琴无关大局,因为,乐队的每个人都已经有了校音器。因为要排演小节目,手风琴是当家乐器,本当可以不来的芦生就和邱志鹏一起赶到师部大礼堂报到。
俩姨夫刚踏上师部大礼堂前的台阶,就被战友们围得水泄不通,嘻嘻哈哈地讨要喜糖喜烟。幸亏志鹏有所准备,他兴高采烈地从挎包里掏出糖果和香烟,一一向战友们递去。忽然,他发现陶丽娜在不远处,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马冬妮抓了一把糖果,送到陶丽娜面前:“呃,你怎么啦?不上去要两颗?”
“吃这种糖,不如把嘴放在那里去蹭几下!”陶丽娜指着不远处的水泥柱说,“这样的喜糖,吃起来有什么滋味?卖身求荣,委曲求全……”
“什么意思嘛?这是人家的喜糖哎,来来来,吃两颗——”马冬妮不看陶丽娜的脸色,把糖果伸到陶丽娜嘴边,不想被她一把抓下来,朝远处扔去。
“这丽娜今天怎么了?神经病!”马冬妮大惑不解。

元旦转眼就要到了,放了假的海燕来到宣传队,女兵们一涌而上,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围着海燕。
“哟——才离开几天哦,就撵来了!真是燕尔新婚,难舍难分啊?”陶丽娜揶揄地说。
“怎么?不要我来呀?告诉你们,我们家那位是不要我来,我偏要来!在我们家,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我那当兵的还在我工人阶级的领导之下呢!原先总是不要我跟着,现在怎么样?我已经脱掉军装了,自由自在了,非要跟他形影不离,非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看他敢烦我?”海燕得意地说。
“这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好吃的?”马冬妮指着海燕背的挂包说。
“哪里是吃的!小妮子,你就光想吃。告诉你,这是我家那位的毛衣。天气凉了,我得命令他穿上,部队的绒衣又粗又长,一点也不贴身。”海燕笑着说,看得出,她对新婚后的生活感觉良好,对她的新婚丈夫相当满意。
马冬妮笑着说问:“你姐姐呢?怎么不来看看她的新郎官?”
“我姐姐?嗨,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家里有事,脱不开身吧?”
“唉,很多事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有人是徒有外表,其实,肚子里一肚子稻草呢!有一句话怎么说,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提起邱志鹏,陶丽娜的脸色突变。
晚上彩排,演到‘临行喝妈一碗酒’的时候,邱志鹏发现‘铁梅’送上的‘酒’里有很多沉淀物。但是,他没有办法,还是一饮而尽。到幕后后,他用手在酒碗里一扒拉,发现那里面全是烟灰!他知道,那是陶丽娜在害他!以前,她送来的‘酒’里都是她事先准备的冷开水,有时甚至是她精心准备的泡过‘胖大海’冷开水,他总是放心地一饮而尽,假戏真做,效果良好。他知道,现在如果长时间喝那烟灰水,自己的嗓子会彻底‘报销’的!
彩排后讲评前,邱志鹏悄悄找到张副科长和鲍干事:“两位领导,我跟你们商量一下,从今往后,‘临行喝妈一碗酒’的戏里,就用空碗算了,免得麻烦总是要准备冷开水……
“那怎么行?那还有一点效果吗?不行不行!”张副科长一口否定。
“怎么啦?是陶丽娜嫌麻烦了吗?”鲍干事问。
“不是不是!”邱志鹏不敢出卖陶丽娜,毕竟,俩人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散会时,邱志鹏拦住陶丽娜,想把这件事讲清楚,请求陶丽娜关照,以后不要在碗里放烟灰,那陶丽娜一甩手,根本不想理睬她这位曾经崇拜和暗恋的老同学了。

晚上,在师部小招待所那双人间里,芦生和海燕又发生了口角——
“跟你讲,你不要像影子一样,老跟着我好不好?我这么大的人,还能被人吃掉?”芦生对深夜还要跑到招待所来住很生气。
“为什么不要我来?我来难道碍你什么事吗?”海燕对芦生的埋怨很生气,“人家地方上的新婚夫妇还度蜜月,到处旅游呢……”她委屈得眼泪盈眶。
“这是部队!你又不是没有当过兵?你爸爸妈妈不也为了部队工作,牺牲了许多个人的东西吗?”芦生说。
“什么‘你爸爸妈妈’?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你心里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到现在还那样称呼,改不了口!”
“好好好!别生气了,早点睡吧啊。”芦生就自顾自铺床。
“怎么睡呀?把我一个人放这张床上哪?”海燕撒娇地说,“还没有一个月呢,你好狠心!”她把被子往芦生铺好的床上一放,“挤死你!”
  灯灭了,老半天,只听海燕在说:“芦生,我真想你也把这国防绿脱掉。这样我们俩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第二天,元旦晚会上,陶丽娜送上去的‘酒’里还是有烟灰。那邱志鹏这次不再‘一饮而尽’了,他只做个样子,那半碗水就全部流到了自己脖子里!他再也忍不住了,到了后台大发雷霆:“陶丽娜!你再这样,我跟你没完!”
“我怎么啦?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能把我怎么了?”陶丽娜不卖账。
“我立即向张副科长反映,你这是在破坏‘革命样板戏!”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要么真喝,我就端水,你要是假喝,我就送空碗,你说,你是要真喝还是假喝?”这陶丽娜还真不是好吃的果子。
“好好!你等着瞧!”
“瞧?瞧你个好样子!”
这一对老同学,看样子是彻底翻脸了!陶丽娜我行我素,只要叫她准备喝酒的碗,那碗就不干净。忍无可忍,邱志鹏告发了陶丽娜。宣传队只得让鲍干事亲自为邱志鹏准备那只碗。为此,陶丽娜受到了警告处分。
不久,当普及‘样板戏’的工作不再是部队文艺工作的重点时,陶丽娜退伍了。这以前,曾经许诺为陶丽娜找个不比邱志鹏差的男朋友的张副科长,却让她跟余洪水谈朋友,建立未婚关系,被陶丽娜嗤之以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陶丽娜发奋读书,励志图强。回到地方后的当年,就考取了某电影学院,成了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而邱志鹏,几年后作为文艺骨干抽调去中越边境,在一次去前沿阵地演出回归途中,不幸踩踏上了越南人埋的地雷,壮烈牺牲,此乃后话。



第七十六回  送战友  离军营依依不舍
见亲人  诉委屈心心相印

春节刚过,汇演结束,师保卫科、通信科轮流找江芦生谈话,问他参军前知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台湾的消息时,芦生一概否认。当保卫科最后一次找他谈话,说他不再合适在部队干的时候,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当然,还没有最后确定,我们还要征求一下你岳父的意见。”保卫科长说。这使得芦生又怀有一线希望。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宣布他转业的命令很快就下来了。摘掉帽徽领章的那一天,芦生水米未进。老乡余洪水来劝,连长指导员都来劝,他蒙着被子一声不吭,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
“再怎么的你总要吃饭吧!”当事务长的余洪水说,“你看——我这是第几回给你送饭啦?在越南,我受伤时,你是怎样劝我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现在总没有我那时那么严重吧?我不相信你江芦生遭了这么一点点小灾小难就能把你整垮啰!任何时候都不要失去信心是吧?”余洪水轻轻掀开芦生的被条,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
一辆小吉普开进了通信连的那个操场,从车上下来了齐海燕,她默默地整理着芦生的衣物,看着芦生那样悲伤的样子,平静地说:“你从来不像这个样子!当兵不当兵不都是一样要吃饭。你看我,不照样活得轻松愉快!起来吧,不要让人看笑话!”
海燕坐在芦生身旁,掏出手帕,替他轻轻擦着眼泪,又附在他耳边亲切地安慰说:“芦生,我告诉你,是我让爸爸同意你转业的。本来部队是想把你安排在你们县的人武部工作,我说:‘还不是两地分居,干脆不要戴那个帽徽领章了,在南京找个工作,我们俩就不会再做‘牛郎织女’了……”
听到此,芦生一骨碌从铺上下来,他恶狠狠地盯了海燕一眼,就默默地打起背包来。不到一会儿,那背包就打好了。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枕头边的笛子和连着的小红布袋上。良久,他双手捧起那从家乡带来的、伴着他走过这么多年军旅生涯的物品,小心地插在背包上,然后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大步迈出宿舍,向操场上走去,根本不像一个两天没有吃饭的人。
小吉普旁,围拢着很多战友。鲍干事上前一把抱着芦生说:“别伤心,部队地方一样干革命,相信你在任何地方都是好样的!”他掏出一本日记本,送到芦生手上,“你看看,这上面写着——‘离军不离心,军民一家亲!’,记住,我们曾经是好战友!”
人群里走出来陶丽娜和马冬妮,这两个女兵一改嘻嘻哈哈,调皮倒蛋的样子,饱含着眼泪,默默地牵着芦生的袖子,哽咽着没有说一句话。
终于,这江芦生恢复了常态,他长吁了一口气,把帽子戴端正了,向前来送行的战友一一敬礼,握手告别。车子开出老远了,芦生回头张望,还看见那两个女兵在车轮卷起的灰尘中一边跑,一边向他挥手……

芦生没有听海燕爸爸妈妈的劝阻,一心准备返乡。他默默地整理着行装,把自己的档案从海燕那里要过来,放进旅行包。海燕正在到处托关系找熟人为他在南京安排合适的单位,见他执意要走,只好饱含着眼泪,坐在旁边呕气。她知道,一旦江芦生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无可奈何地看着芦生,本想一动不动,不帮忙,不插手。见他忘记带了衣物,又忍不住起身把那些衣物往芦生手边丢,这其中就有她精心为芦生打的毛线衣。
“你就等不得这几天?这样回去,也不怕小孤山下的人笑话?”终于,海燕忍不住开口了。
“反正是摘掉帽徽领章了,笑话就笑话!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芦生说。
“你回老家,把我们家的面子往那搁,人家怎样看我爸爸?”
“反正你爸爸听你的!我穿不穿军装,戴不戴帽徽领章,丢不丢人与他无关!”一想到齐部长这么听他女儿的话,芦生更有气。
不顾海燕哭成了泪人,芦生毅然走出了天山路二十四号,背着背包,踏上了返乡的行程。大轮上,他努力想摆脱现在的心境,一吐压在胸中的闷气。他专门找有乡音的旅客谈天说地。很快,他恢复了常态,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不想带给家乡亲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在船弦上,他望着滔滔江水,感慨万分——曾几何时,他也是在这黄金水道上顺流而下,走进军营,走向战场!他的心一直牵挂着家乡,牵挂着家乡的亲人!现在,离家乡和亲人越来越近了,他不由得向那浩瀚江水的远处张望——啊!小孤山,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啊!妈妈,我日夜思念的亲人,您的儿子回来了!
终于,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喝上了家乡的水,望见了那耸立在江水中的郁郁葱葱的小孤山。他匆匆地上了轮渡,大步迈上江堤,就闻到了从江北田畈上,从那些矮小房屋的烟囱里飘来的炊烟的味道!
“妈——我回来啦!”下了江堤,芦生就放开喉咙朝不远处的那熟悉的三间瓦房大声喊起来。出来了,他看到有人出来了!那是他最熟悉的两个身影——芦花和他的妈妈!他快步跑过去,把她们拥进自己的怀抱。
“我的儿,你、你一个人?是探亲还是……”江婶望望通往江堤的路,“怎么啦?你媳妇海燕呢?她怎么不跟你一块儿回来?”
“我……”怕妈妈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想暂缓告诉她转业的事,“妈妈,您看我还背着东西呢,——先进屋吧!”
“呃——哥,你怎么把帽徽领章给摘了?”还是芦花眼尖,她一边接过芦生手里的提包,一边问。
“妈,芦花,我转业了……”瞒不下去了,芦生卸下背包,坐在桌子旁,低下头,小声说。
“为什么?是不是犯了错误?”江婶问。
“没有,是因为爹、因为爹的那封来信。”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沉闷。江婶一屁股坐在小竹椅上唉声叹气。芦花手里拿着从背包上取下的笛子和那小红包,想起过去和面前这个芦生哥哥在一起的快乐日子,不由得一阵阵心酸,泪水盈眶。她知道,以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和芦生哥中间已有一道无形的墙。
忽然,江婶一拍大腿,连哭带骂地说:“我就知道那个死到坑岸上的会害我的伢!二十多年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们都过来了!早不来信,迟不来信,刚刚有了穿头之日,就被那个路死路埋的给搅啦!我的命苦哇——”
忽然,芦花一抹眼泪,大声说:“有什么了不起!妈,哥哥回家不是正合我们的心意吗?回家不是一样吃饭睏觉过日子?”
“是呀!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爹远在台湾,他也不知道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呃,妈,爹的信呢?”
“哦,芦花,你拿出那惹祸东西来,让芦生看看他爹到底在里面嚼了些什么蛆?”
娘儿仨就围拢过来,芦生把信在桌上抚平,逐字逐句念给江婶和芦花听。
“妈,我爹好像不是坏人,他在台湾做生意呢。”芦生看了信,说。
“做他个死人头!凭他一个打鱼的,能混出什么大名堂。”
“不管怎么样,我按这上面的地址回他一封信吧。”芦生说。
这一家,又恢复了往常的温馨。芦花在灶门口烧火,江婶在灶上淘米做饭,切菜炒菜。
吃过饭,江婶对芦花说:“花,你现在是有婆家的人,你是不是趁天还没有黑,赶渡轮回去,你看,现在……”
“妈,哥哥刚回来,百事都没有安顿好,您就让我在家里多住几天吧。妈,邱志鹏家有我无我都无所谓的。”芦花在江婶面前撒娇。
“唉——花,现在不像以前啦,我是怕人家说闲话。再说,你妹妹海燕,我看、我看她是挺有心计的一个女伢……”江婶欲言又止。
“不怕,妈妈,你不是说过——只要身子正,不怕和尚尼姑一头睏吗?像哥哥当兵前一样,我俩一床,哥哥睡他原来的房间。”
江婶只得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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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捉弄人,谁也逃不过。  发表于 2012-9-4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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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七回  老窑厂  临破产满目凄凉
新厂长  挽狂澜发奋图强

芦生被分配到孤山公社砖瓦厂任厂长。厂址就在莲花大队的莲花墩——当年饥民挖观音土的地方。这里是江北平原的尽头,与丘陵地带相连接,好大一片荒地,是取土打坯造窑烧砖制瓦的好场所。只可惜连年管理不善,加上洲区洪涝不断,棉农们对盖砖瓦房已经失去信心,以致砖瓦厂销路不畅,濒临倒闭。十几位集体制职工宁可回家种棉花,也不愿意在这里喝西北风。
背着背包,沿着当年他和妈妈芦花逃荒讨饭走过的路,他步行了十多里来到了他任职的这个地方。令他吃惊的是,这里满目凄凉,两排职工宿舍上的芦苇席和油毡顶已被风掀掉了一大半。存放砖坯的大棚已经彻底倒塌,只剩下一堆烂芦席和几十根竹子。不远处的轮窑周围上长满了野草和荆棘。
来的时候,分管的公社领导说厂里还有一个看厂的老职工在这里住着,芦生就大声喊:“喂——有人吗?这里有人在吗?”
一间稍微好一点的宿舍里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他奇怪地问:“您是?”
“我叫江芦生,是这个厂新厂长。老师傅,您辛苦了!”
“哎呦呦!总算有人还记得这里有一个砖瓦厂啦!”那老师傅一把抓住芦生的手说,“小伙子,你看看,这里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再不来人,我可也要走啦!”
芦生把背包往那老师傅宿舍铺上一丢,问:“老师傅,你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是要把人都找回来!是要把在宿舍整修好,让回来的男男**有个住的地方。当务之急,就是这件事——”那老师傅手指向身后的宿舍。
“对!我们说干就干,先把这里清理出来,先把宿舍修好,能搞好几间是几间。”
两个人就立即动手,把地下的芦席和油毡一一收起来码好。又找来铁锹和运土的板车,把宿舍里的地下一一清理打扫。
“老师傅,看样子,芦席还不太够,你看——”休息时,芦生问。
“这附近农场有芦席卖,只可惜现在哪有资金哪?”
“哦——我来想办法。”

芦生去公社报到已经两天了,江婶不知道儿子在公社是干什么工作,心里惦记着,对芦花说:“花,你哥哥也不知道分配了没有?不知道会让他干什么事?这孩子,也不捎个信回家,唉……”
“妈,反正我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我去看看,你等我回来告诉你。”芦花说着,就急急忙忙离开了家。
到了孤山镇,刚进公社大门,就被那余大船喊住:“呃,这不是芦花吗?是不是找你哥哥呀?他现在当大官啰——”
“哦,是、是吗?不知道在哪里上班?”一看余大船那个阴声阳腔的口气,芦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在好地方上班,喏——,从这里笔直走,十里外有个莲花墩知道吧?去吧去吧,他在那里当大厂长呢!”
芦花上办公室,证实了那余大船说的话,就心急如火地向莲花墩走去。这条砂石公路,像芦生一样,给芦花的印象太深了,当年,她和芦生哥牵着妈的衣角,沿路乞讨,只讨回来那小半袋观音土,第一口观音土,就是在这条公路上吞进肚子的。
连走带跑,很快,芦花已经望见不远处那像巨大坟墓一样的莲花墩了,她不由得更加加快了脚步。忽然,她看见前面公路上,缓慢地移动着一部板车,那车上堆着像小山一样的芦席。走近一看,那拉板车的竟是她的芦生哥!只见他低头弓腰,豆大的汗珠从头脸上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砂石路上,落在他脚上的解放鞋上。溅起的灰尘拌着汗水蒙在鞋上,已经成了厚厚的一层污垢。他打着赤膊,军装掖在那捆芦席的绳子上,那军装也布满汗渍和灰尘。
芦花不由得一阵阵心酸,眼泪就涌进了眼眶,想不到芦生哥是当这么个厂长,这不是地地道道的苦力吗?!她一声不响,走到板车后面,用力推着那像小山一样的芦席,一边推,一边眼泪就哗哗往下淌!
这芦生只顾低头弓腰使劲,拉着拉这,感觉突然轻松了许多,好生奇怪,就停住,向后张望。芦花赶紧把芦生的军装搭在自己头上,躲在他对面,那小山一样的芦席,足以挡住芦生的视线。闻着芦生衣服上浓重的汗味,芦花几乎要哭出声,她把芦生的衣服紧紧咬住,无声地哽咽着。她知道,要强好胜的芦生是不愿意让自己和妈妈知道他这个样子的。
一段下坡路,前面就到砖瓦厂的砖坯场了,不用再推。芦花赶紧把芦生的军装掖在芦席上,坐在地下。芦生卸完了芦席,高声喊着:“呃——老师傅,您看着点,我再去拉一趟。”
“哦——你这么快呀!”那位老师傅应声出来,帮助芦生码芦席。
一听还有一趟,芦花一阵小跑,站在芦生面前,说:“哥,我也去!”
她突然出现,把芦生吓了一大跳:“呃?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呀!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怎么没有发现你?”
“这位妹子是——”那位老师傅问。
“哦,是我妹妹。”芦生回答说。
“哥,你这是、是又要去哪里呀?”芦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用管。芦花,你,回去吧啊,不要告诉妈妈我这里的事。”
“不,你不让我跟你去,我回去就告诉妈!”
“那——走吧!”芦生知道犟不过芦花。
“我来拉空车。”芦花说。
这一趟,芦生拉得很轻松,因为有芦花。她一会儿在后面推,一会儿在前面拉。一边走,芦生一边跟扶着车把手的芦花啦呱:“芦花,你说这个人哪,奇怪不奇怪?不久前我还在南京那些大马路上溜达,现在,却在这荒郊野地里拉板车,想想好笑!”
“只有你能笑得起来!凭我爸爸的面子,凭海燕的能说会道,找关系给你在南京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你却偏偏要回来!”芦花埋怨说。
“嗨,反正脱了军装,那就不如回家,不如回到妈妈身边。树高万丈,叶落归根,迟回来不如早回来。再说,再说……”芦生想说回来能天天见到芦花,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当这个厂长,还不如在南京扫厕所呢!”芦花又开始埋怨。
“哎,你可不要悲观,等我把宿舍修理好,把职工们都招回来,就有一个排的兵力!然后全力以赴把生产搞上去,嗨!到时候,你看看,我一定会把这个厂办成一个现代化的大厂,哈哈!”说到高兴处,芦生笑了。
“什么,你还要修宿舍?你那里来的钱?你、凭你和刚才那个老师傅,两个人能把那些破屋露瓦的宿舍修起来?你是想累死自己吧?”芦花又在着急。
两个人边走边说,这一趟就很快回来了。那老师傅在卸芦席时问:“呃,江厂长,买这么两大车芦席,你哪来的钱哪?”
“哦,我用我的转业费先垫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只是、只是还要买一些油毡,我剩下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芦生有些忧愁地说。
芦花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等卸完芦席,她就跟芦生说:“哥,我先回去了,你不要着急,不要两个人慌忙抢急地干,听见没有?”
“好,你放心,呃——回去不要在妈妈面前乱说啊!”

第二天,好天气。芦生和那位老师傅正感到人手不够的时候,芦花带着德圆和苇香赶来了。那德圆人未到嘴先到:“芦生——我们来帮你啦!”
这令芦生喜出望外:“哎呀呀,增援部队来啦!太好啦!呃,你们俩的小孩呢?”
芦花说:“妈妈在照看着呢,你就放心吧!”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芦生说,“喏——你先拿去买油毡!等你搞成‘现代化’了再还我。”
“你,这是哪来的钱?”芦生问。
“芦生表弟,你听好啰!芦花把省下来的她妈妈寄的生活费和聘礼钱都给你了哦,你以后可要付利息呀!”苇香一边帮芦花回答芦生的话,一边对德圆说,“快点,你最会猴子玩把戏,上去架檩条!”
“遵命!”那德圆扒上窗头,一蹿就上了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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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孩子不怕苦。老天一次次苦其心志,芦生必定会有美好的前景!  发表于 2012-9-11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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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八回  好夫妻  同呼吸情义深重
亲姐妹  共命运血脉相连

停产一年多的砖瓦厂又点火了!当第一道浓浓的黑烟从那高耸的烟囱冒出的时候,芦生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在越南看到被我们的高射炮揍下一架敌机一样,他和他的职工们一起欢呼鼓掌。
这天中饭后,他正在安排晚上轮窑值班人员时,一封加急电报送到了芦生手上——“海燕临产,速归!”这是海燕的妈妈姚兰发来的。芦生这才记得,海燕每次来信都高兴地提到将要做母亲的快乐和幸福,盼芦生早点回到她身边。
“生的正是时候!”一种即将要做父亲的感觉,使芦生很激动。想要看到自己即将要问世孩子的冲动,使他巴不得立即赶到南京,慰问怀孕十个月的海燕,向她表示道歉,从她身边抱起自己的亲骨肉,享受做父亲的快乐。
芦生简单交代了工作,就急急忙忙回家准备行李。那江婶一听说自己的媳妇要生了,自己要做奶奶了,喜得脚后跟能打上屁股,硬是要跟芦生去,“哪有做婆婆的不去服侍要生孙子的儿媳妇的?天塌下来也要去!”她说。
芦花急了,说:“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你早该回婆家去住了!芦花,等赶明儿把你外甥抱回来,你再过江来,随你抱,任你亲!”江婶安慰芦花。
娘儿俩就连夜上大轮,恨不得一脚就踏上南京的水码头。
终于到了,两个人却吃了闭门羹——天山路二十四号的铁门紧关着。
哨棚里,那站哨的战士听看见两人很着急的样子,就过来问:“请问,您是不是就江芦生同志?”
芦生连连称是。那哨兵赶紧说:“快去军区总医院妇产科,姚阿姨在那里等!”
“哦!”芦生一边答应,一边对江婶说,“妈妈,你是不是就在这里等?哦,不行,这里进不去,还是一块儿去吧!”
挤车、下车、再挤车、再下车,娘儿俩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到了军区医院妇产科,像无头苍蝇在走廊的各个病室门前乱撞,也没有看见海燕的头影。一打听,才知道她在重病监护室。芦生就喊着海燕的名字,一头撞了进去。不料被里面的一位护士给赶了出来。他扭头望去,那海燕正含着眼泪,在向他招手。
“你来得正好!海燕可能是难产。你要让她放松,不要太紧张,把那种几率压到最低!”姚兰出来了,她脸色严峻。“给他换衣服消毒吧,这是我女婿。”姚兰对护士说。
芦生轻手轻脚进了病室,还未到床前,海燕就伸出了手,芦生一把抓住,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就把海燕那娇小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芦生,我怕,我真的好怕……”海燕脸上挂着泪水。
“不要,有我和妈妈在你身边,再大的事都难不到我们!”芦生说,“妈妈让我告诉你,千万要放松,不要紧张。天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要是在农村,没有接生的,更谈不上在医院里生孩子了,何况,这里医疗条件这么好。”
“芦生,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叫医生把孩子保护好……”
“别说傻话!孩子固然重要,但是,你比孩子更重要!”芦生看着海燕苍白的脸,不由得用手抚摸着。
“嗯,有你在身边,我现在好多了。”海燕就把芦生的脸抱在自己怀里。
傍晚时分,一位护士进了病室,她拿着注射器要给海燕抽血,说要查血型。海燕说:“我是万能受血者——AB型的。”
“不管你什么型,医生叫查就得查。”那护士说。
“怎么?还要输血?”芦生问,“我是O型的血,能不能输给她?”
“我怎么知道!奇怪了,你们怎么都知道自己的血型?”那护士问。
“我们俩都当过兵,当兵的都知道自己的血型。”海燕笑着说。
“那,你俩配合得真好——一个是万能输血者,一个是万能受血者!”护士笑着说。
海燕笑了,芦生也笑了。两个人心里仿佛都踏实了不少。

半夜,伏在床边的昏昏欲睡的芦生忽然被海燕的手拽了两下,只听她轻轻说:“芦生,我下身热乎乎,粘乎乎地,你给看看——”
芦生轻轻掀开被单一看,不好!整个床上全部是鲜红的血!芦生脑子一下就懵了:“怎么回事?你淌了这么多血!”
“赶紧叫医生吧……”海燕少气无力的说。
“医生!医生——快来人哪!”芦生在门口大喊。
在走廊上长条椅上的姚兰和江婶醒了,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一刹时,走廊里响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医生来了,护士来了,主任来了,专家来了!人们慌慌张张地把海燕送进了抢救室!
天亮时,主持医生从抢救室出来,对姚兰说:“姚科长,告诉您一个不好的消息——海燕的孩子……”
“怎么啦!?”姚兰、芦生、江婶同时问。
“被脐带缠绕颈部时间太长,已经、已经窒息……”
“那,大人呢?海燕呢?!”芦生问。
“需要输血!而且需要输大量完全血型吻合的血!”
“我是A型的!快输我的!”姚兰说。
“我是O型的,快抽我的!”芦生拽住医生不放。
“不行,这样会适得其反!说过了,姚科长你也懂,这不是一般的病情,你们的血,输少量的可以。这是大出血,需要输大量的完全血型吻合的血,血库里还有一些AB型的血,但是,估计不够。我们正在全力以赴找血源,你们也要作好思想准备!”说完,主持医生匆匆忙忙走了。
这一下,把姚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在走廊了来回踱步,嘴里一个劲的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多年的从医经验和医学知识使姚兰完全清楚,输血时,首先必须保证供血者与受血者的ABO血型完全相合,因为这一系统的不相容输血常引起严重的不良反应。对于在生育年龄的妇女和需要反复输血的病人,还必须使供血者与受血者的RN血型相合,以避免受血者在被致敏后产生抗RN的抗体。
天完全亮了。抢救室的门还是紧关着,就是说海燕还在抢救之中。忽然那主持医生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大声喊:“输血!还要输血!赶快向兄弟单位请求支援!”
不远处,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在响,但是传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没有那种血型或者一时间送不过来!
刻不容缓,时不待人!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走廊那头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妈——我妹妹呢?我妹妹海燕在哪?”寻声望去,是芦花在走廊上突然出现了!
仿佛是救星天降,这使得一筹莫展,绝望中的姚兰惊喜万分!她饱含热泪,一把拽住芦花的手说:“芦花!我的好孩子,快!快快!快去救你妹妹的命啊!”
抢救室里,一阵紧张地忙碌,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芦花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她同胞妹妹海燕的血管!
原来,芦生和江婶走后,在邱志鹏家根本呆不住的芦花也连夜乘下一班大轮赶到了南京,一听海燕在住院,立即坐爸爸齐凯的车赶了过来。
海燕的生命安然无恙,但是,她却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当主持医生把这个消息告诉走廊上的人的时候,走廊上的人都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
姚兰说:“不幸中万幸,谢谢你们!”
芦生说:“谢谢您给了我妻子第二次生命!”
江婶说:“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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